第一百六十一章 恹恹病卧翠梅庵
我病了,不知道是被风露所欺,还是心累,总之是病了。 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全身如散了架似的,没有丝毫气力。
师太为我从山间采来几味草药,红笺为我煎煮,喝下去,只觉得筋骨疏通些,可还是无有气力。 只想沉沉睡去,不要醒来。
心中原本打算这几日去翠梅庵后面的山村,到那柴门旧院去寻找楚玉,这一病,又要拖些时日了。
喝完药,半倚着枕垫,透过木窗,看着窗外的秋景,落落萧萧,有寒鸦栖树,秋虫低吟,更添几许荒芜之感。
妙尘师太叩门而入,我微微坐起,她忙过来扶我,关切道:“不要动,躺着吧,好好歇息。 ”说完,轻轻地拂过我的发梢,动作细致温婉。
我虚弱地回道:“有劳师太费心,给庵里添麻烦了。 ”
师太宽慰道:“说哪儿的话,你只要安心养病,其余的事不再多想。 ”
我柔弱地笑:“我什么也没想,不知为何,就病倒了。 ”话毕,觉得全身无力,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妙尘师太微微叹息:“是连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你一直坚强地挺着,如今尘埃落定,所以病也就排山倒海般的来到。 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能复原的。 ”
我淡淡地笑:“我自认为可以洒脱自如,想不到还是难以回避。 抽身得太快,连自己也不小心伤到了,却又伤得无痕。 ”
妙尘师太为我拉上了被子,盖着我,柔声道:“这是一个过程,走过去了,就会云淡风清。 海阔天空。 ”
我微微点头,感激道:“难为师太的劝告。 幸好是来到这儿,病在庵里都觉得清净自在。 若是在后宫,会觉得烦琐许多。 ”
“一切皆由心起,这场病终究是要来地,早来比晚来要好,晚来更会消耗太多心力。 ”妙尘师太低低说道,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仿佛她有过这样的过程。
我虚弱地看着她:“好累,只想一直这么躺着,不要动,不要思想。 ”
妙尘师太流露出关怀的神情:“好好歇息,我黄昏后再来看你。 想吃什么告诉红笺,让斋堂去做。 ”
迷迷糊糊睡去,又迷迷糊糊入了梦中,也不知是在何地。 山峦叠起,有宫殿坐落在云烟飘渺的幻境,我恍惚着走了进去,脚步轻盈,如梦如幻。
宫殿没有牌扁,红墙黛瓦。 也见不到丝毫的奢华靡丽。 没有人烟,走进去只有楼阁殿宇,亭台水榭,还有花草树木突兀地滋长着。
正在踌躇之际,觉得胸口疼痛,又隐约听到有人的哭泣声。 一阵剧痛将我惊醒,捂着胸口,我一手拿着帕子,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
抬眉看到秋樨坐在窗沿,眼睛哭得红肿。 急道:“娘娘。 娘娘……”
红笺夺过我地血帕,急得要哭起来:“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突然吐起了血。 ”
我虚弱地回道:“没事,没事。 ”
秋樨为我端来水漱口,那边红笺急急说道:“我去请师太过来看看。 ”还不等我回应,她已走出门外。
一口鲜血吐出来,我倒觉得胸口轻松了许多,刚才地剧痛减缓,呼吸也畅通多了。 看着秋樨,禁不住问道:“你是几时来的?”
秋樨拭去眼角的泪:“回娘娘,奴婢才来不久,扇贵人放心不下娘娘,让奴婢前来侍侯您。 ”
我斜斜地躺着,问道:“扇贵人可好?宫里一切都可好?”
秋樨为我盖好被子,关切道:“娘娘,你先歇息,奴婢回头再告诉您。 ”
我轻轻点头:“也好,也好。 ”
话音才落,已见妙尘师太急急赶来,忙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吐了血。 ”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答道:“师太,无碍的,方才我做了个梦,梦里什么也没有,突然间觉得心口剧痛,疼得醒过来,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这会子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
师太缓了一口气:“吐了这口血更好,通了血脉,将连日来郁积在心口的血气给疏通了。 这倒无妨,只需要静心调养,就能好起来。 ”
一旁的秋樨和红笺忙合手念道:“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
师太从怀里取出个精致的小瓶子,对红笺说道:“取些水来。 ”而后,往瓶里倒出了三枚细细地小丸药,往我嘴里送去,说道:“吃下去,你会舒服许多。 ”
含入口中,只觉得清凉,微苦,用水吞服。
妙尘师太看着我:“好好歇息,没事了,我先行告辞,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转过头又对红笺说道:“有什么事,来唤我。 ”
“有劳师太。 ”我感激地说道。
迷糊中又睡了一会,无梦,醒来后已是黄昏。 只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不那般疲累。
晚膳喝了几口稀稀的小米粥。
想要起床到苔院走走,还是觉得有些虚弱,于是作罢。
因心中念着宫里的事,唤过来秋樨,想要细问她宫里的情况。
看着她,我低低问道:“你告诉我,宫里发生何事了吧,扇贵人好吗?皇上好吗?”
秋樨低眉回道:“这些日子,扇贵人每日都去养心殿照顾皇上,她还好。 只是皇上……”秋樨欲言又止,我心中想着定是淳翌不太好。
“皇上怎么了,告诉我。 ”我缓缓问道。 并不急。
“皇上日渐消瘦,饮食睡眠都不好。 ”
“太医怎么说?”
秋樨答道:“太医说皇上是疲劳所致,好好歇息,调整心情,多服几剂滋补的药就无妨。 ”我想着病由心生,我也病了,淳翌也病了。 只是以淳翌地心胸应该更开阔起来。 如何一病这么久。 我走之时他就病着,到现在还不见好转。 反而更加消瘦。
秋樨继续说道:“扇贵人让奴婢过来看看娘娘可好,顺便问下娘娘有何打算,是否可以回宫去。 扇贵人说皇上思念娘娘,或许娘娘回去皇上的病就能很快好起来。 ”
我虚弱地笑:“皇上的病要靠他自己,就算我回去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更况让一个自身都病着地人,如何再去照顾安慰他人?”
秋樨微微叹息:“娘娘只管养好身子,到时回去。 皇上也好了。 ”
我叮嘱她道:“你在这住两日,就回宫去,告诉扇贵人,就说我在庵里很清净,很好,让她好好照顾皇上,多宽慰皇上的心,后宫里的一些事务。 她也帮忙打理着。 ”
秋樨接过话:“奴婢有一事忘了,扇贵人几日前已经被皇上赐封为扇婕妤,奴婢见着娘娘,一时间竟忘了改口。 ”
“扇婕妤。 ”我低低念道,画扇果然是出众,只几日时间便让淳翌另眼相待。 如今她居住在月央宫。 就像当初的我,当初地我也是湄婕妤,居住在月央宫。 想着我这一路走来,从山野农女,成为迷月渡的歌ji,再一跃而上,成了岳府千金,之后更是平步青云,无须选秀便入宫中,做起了湄婕妤。 失去烟儿。 又凭白成了湄昭仪,得知身世。 又自己甘愿坐上皇后地凤座。 我自己都禁不住叹气,从山野农女,成了大齐皇后,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高度,我又是如何做到的?只因认识淳翌,才有了这样的转变。
“如今后宫的许多事都是她打理,她为随和,又易近人,后宫的嫔妃都喜欢她。 ”秋樨继续说道,画扇真地比我适合留在宫里,她适合与人交往,适合处理那些琐碎的事务。 而我不能,我生性懒散,对许多的人事都漠不关心。 一个在后宫不能执掌事务又无法平淡地人,还是远离那里好些。 以淳翌对我地恩宠,我不可能平淡无声,后宫的嫔妃会想尽办法来针对我,尽管我可以躲过她们地算计,甚至可以将她们都打败,但是那么多的纠缠与争斗,都不是我所愿意地。
看着秋樨,我叮嘱道:“回去之后,好好地协助扇婕妤,告诉她,我还会在翠梅庵住些时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 ”
秋樨执我的手,眼目中流露出不舍:“娘娘,奴婢不想回宫,想留下侍侯娘娘。 ”
我感激道:“谢谢你,秋樨。 我也不舍得你,只是扇婕妤需要你,在后宫,要寻一个像你这样识大体,贴心的人不容易。 让别人跟着,我不放心,你可以提携她,帮助她。 ”
“娘娘,你为人善良,心胸豁达,处处皆为他人着想,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将来都平平安安的。 ”秋樨动情地说道,她的话却令我生出无限感慨。 我是一个冷心地人,我所关心的也只是自己想要关心的,其余的人和事,与我没有半点瓜葛。
我缓缓问去:“谢容华和顾婉仪可还好?”
“她们常去月央宫,现在跟扇婕妤也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时常念起你。 ”
“回去替我向她们问好,就说我也记挂她们。 ”
我又想起了淳祯,本来身为皇后,不好过问他的事,但是因为在眼前的人是秋樨,所以也不顾忌那么多。 于是低声问道:“陵亲王近日可安好?”
秋樨看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她缓然回道:“陵亲王爷还好,因皇上身子不适,他还是如从前一样,帮皇上治理朝政。 ”
再问了一些琐碎的事,得知前皇后在静心苑病重,得知后宫这些时日还算安宁,朝廷也无别的大事。
渐渐地也累了,临着窗台,看着冷月升起,凉风吹响树叶。
又是一日的病中消磨,从秋樨这里得知宫里地一些事,心中竟无多少感觉。 无论是画扇得封,还是淳翌病重,抑或是那些平静与不平静,于我来说,都是那么地淡然。
妙尘师太说得对,病过之后,就真的从前尘旧事里解脱出来了。
这场病,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