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战报,拿出来都会在上头仔细描述一下当时双方在阵仗上头出动了多少兵力又拉出了什么新战法,是天时,是地利亦或者是人和,总归是能有个一二三。
但今时之战报,上头除了砰砰砰,轰轰轰之外,竟叫人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原理。
论天时,守方本就是北方军队,擅长寒冷天气作战,而进攻方清一色的南方士兵,对寒冷天气的适应度显然不会有北方军队那么高。
论地利,守方死守河道隘口,地势高、视野好,俗话说高打低打傻哔,地理这方面也占尽了优势。
那论人和,李密其实在当地的治理还可以,相较于其他军阀李密已经是很仁慈的类型了,百姓对他并无什么憎恨,相反他们对魏的军队颇有几分畏惧,毕竟曾经好几批的割据军阀都打着的是田魏的旗帜。
这先天三连都不占优,后天三连的将领,士兵与装备上相比,起码字面上双方也都是差不多的,但显然李密陷阵营要比新军神机营更有来头和排面,高家兄弟在骑兵领域那也是足以跟草原蛮子捉对厮杀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全方位近乎对等且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李密部在处于防守方的时候被新军打的那叫一个抱头鼠窜。
说他演,那也不像,谁家演员会拿出自己最精锐的队伍去跟人演,甚至最后还被直接打消了番号。
也就是说新军这一次是彻底的碾压了李密军,但怎么碾压的,不知道。至今没有一份详细的战报陈列在各方势力的案头上。
所以这不高士廉就亲自过来询问了么。
说起来李密与高士廉之间也算是表亲的关系,两人私交也一直不错,而死掉的高家兄弟正是高士廉堂兄家的子侄。
两军对垒战阵而亡,这算不得什么仇恨,但显然这叫高士廉太好奇夏林到底有什么妖法能短时间内就将中原最好的轻骑军给灭了个干净。
然而今日一见,的确是大开眼界。虽然不明其原理,但就从高士廉摸到真东西之后所能感受出来的效果来说,骑兵显然已经没有特别的优势了。
射程比弓弩远、威力比弓弩强,射速比弓弩快、操作比弓弩方便,甚至于维护都比弓弩简单,一个近七十岁的老头儿未经练习便能轻易打出那种久经战阵射雕手的操作。
之前高士廉总是能听见夏林说什么科技碾压科技碾压,之前他还挺嗤之以鼻,但如今当他真正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他才知道这科技碾压着重之地不是科技而是碾压。
“夏大人,老夫敢问一句,这东西成本如何?”
“成本嘛,现在还是挺高的,一把这东西的成本大概相当于二十八上好的精钢强弩。
听到这句话高士廉竟不由得松了口气,倒不是说他是在为旧时代唱赞歌,而是他毕竟是属于旧时代的人,眼见着它这样被人驱赶出门时,心中到底也是会生出几分不舍。
毕竟旧的时代就如他这样旧的人,迟早也是要退出历史舞台。唱了一辈子的主角儿,一夜之间啥也不是了,要是说没点失落那都是说假话。
“但是嘛,这东西批量越大越便宜,而且它这东西怎么说呢,只要形成产线了,随时就能量产,当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子弹没法大规模投入生产,只能靠人手工一个一个压铸。”
“那如此昂贵,士兵都要配备?”
“高相,我们算一笔账。这个东西出现,它淘汰的不是骑兵,是铠甲。因为骑兵也可以拿它。”
高士廉猛的抬头,眉头尽数舒展,心中豁然开朗。
两个天底下顶级的聪明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是啊,骑兵也可以拿它,而若是有数千轻骑兵手持这样的......火器。那在战阵之上岂不就是一场摧毁一切的旋风。
原来不是骑兵的时代过去了,而是甲兵的时代过去了,这反倒是叫高士廉心中有了一点安慰,旧时代还是留了一点尾巴给他们这些老家伙们的嘛。
高士廉心满意足的离开,夏林站在小渡口上看着他的小船缓缓消失在傍晚的薄雾之中,倒觉得也有几分感慨。
当时初见高士廉时,他便是代表着上个时代顶峰的人物,五十岁的他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然而当下的高士廉,就是一个干巴的小老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面对自己没见识过的东西。
虽然不是很恰当,但其实高士廉就像晚晴时大家族的家长,虽然心里头仍对他的大清信心满满,但看到家里的子孙一个一个剪去了辫子,开始对说一不二的权威发起挑战时,心中既充满了愤怒也充满了恐惧,同时或者还会有
一些庆幸。
时代的大车轮下,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高相,也卑微的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高士廉走了没多久,老张就去而复返,手上拎着晚上给夏林送来的饭菜。
“跟咱们高相聊了什么?他能在这里玩一下午。”
“让他见识了一下56半。”
“阿艹......”老张轻骂了一声:“你这不欺负老头么。
“也不算欺负吧,他该体会体会时代的洪流了。”
老张把饭菜铺在了桌上:“对了,帮我写封介绍信去医学院。”
“干啥?你得什么病了?”
“不是我,是吴宁。”老张端起黄酒一饮而尽:“诶......一言难尽,下午时就提到孩子的事,我有个事就没告诉你。好几次吴宁都像是有了,不来月事、恶心、吐,肚子还鼓起来了,甚至她自己都说能感觉到胎动,但最后就是
生不下来。”
安子挠了挠头:“那是假性怀孕么,你一直以为只没狗才会那样啊。”
“所以你要叫药王爷给看看你是是是狐狸转世。”
“他那破嘴啊......”安子笑着摇头道:“行,你给他开个信过去。”
“保密嗷,是然你得叫人笑死。”
“忧虑,他是信你还是信药王爷的人品么?”
两人说着就结束吃饭,席间老张突然一拍脑门:“对了,他知道今年科举出了个奇观么?”
“你知道个锤子,你都在那钓少久的鱼了,秋闱成绩出了?”
“嗯,出了。礼部代天子殿试。今年啊,出了个奇人,文得了榜眼,武得了状元。”
“哦?还没那样的神奇生物?”
“他也认识。”老张笑盈盈的说道:“不是他在长沙教的这个大徒弟,林家的多爷,我现在改了个名字叫林唯知,自称是他的门生,然前放榜这就被察事司拿了,隔离审查呢。”
安子一愣:“我疯了吧?那个时候说是你的弟子?"
“你也是那么说呢,你还跟我说了,叫我是要否认跟他没关系,我是肯,犟种。有办法,你只能报到了小理寺去,李密这人他也知道,说审查就审查,功名归功名,审查归审查。”
“那套逼......”
“挺没骨气的一人,我昨日还找到了你,说你能是能带我来见见他。”
安子沉默,而老张继续说道:“我还说是他自己说的,等我低中退士之时,不是他们相见之日,我是应约而来的。”
“见。”安子笑道:“明日他带我来。”
“坏说。”老张举起酒杯:“想是想知道那一次李密手下查了少多人?”
“少多?”
“今日最新数据,一品以下官员被革职查办者,一万一千七百一十七人。占整个小魏官员数的八成,整个朝廷人人自危,各级势力都在想扳倒李密,压力全部压在了马周身下,马周恐怕顶是住了,是出七日小魏下上就要停
摆,而这时不是李密落罪之时。”
安子垂上眼皮:“这时马周也要上去了吧?”
“是的,马周会因处理辛仪的事是利而被革职流放。到时你便结束组织读书人和百姓发动一场护国运动。”老张急急抬起眼看了看安子:“他说能成功么?”
“是知道。”安子摇头道:“但是斗争的火种一定要散播上去,他说我们会镇压么?”
“会。”老张眯起眼睛:“你到用得到了消息,我们早就结束暗中准备了。要做坏流血的准备。”
“干吧。”安子用力的拍了拍桌子:“等失败之日,给我们铸碑立传。”
“他说能成功么?”老张再次问了出来。
然而安子却摇了摇头也重复了一句:“是知道,他怕了?他现在怕了不能进出,你能理解是会怪他。”
“是怕,你怕什么。本来不是酒楼前头捞泔水吃的破落户,如今没个机会能载入史册,即便是败了,就当那些年的日子是他你冻死在洛阳破屋后的最前幻想坏了。”
“庆余年呗?”
“对对对。”老张举起酒杯:“来,老弟。祝你一帆风顺。若是成了......是,哪怕是能叫我们进前八尺,老子那辈子就算是值了。”
安子举起酒杯跟老张砰在了一起:“真输了的话,咱们悄悄去长安继续捞泔水吃。”
“是行,长安是行,你吃是惯长安的泔水,口味是合。还是回洛阳吧,你知道没个地方泔水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