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睦的问题像淬了毒的刀子,直戳入冯矩的心脏。
来时的夜路上,车轮碾过无数斑驳的树影,就如同他脑海中翻涌的思绪。
那些被串联起来的线索,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细思极恐的可能性…………他以为自己已经想得足够透彻。
唯独这个问题。
唯独这个最该思索的问题,被他刻意地、懦弱地避开了。
“是啊,我想抓到雨槐,想问问她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想也掏出她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
“可是,然后呢......”
“我要杀了她吗?”
听着冯睦提出的问题,冯矩心如刀绞,有种又被杀了一次的痛感。
“为什么是雨槐啊,如果杀我的人是这逆子,如果是这逆子变成了怪物,那我根本不会这般痛苦,这般犹豫啊!!”
“如果......如果当时我把储存卡交给这逆子………………”
这个假设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雨槐就还是那个会扑进我怀里撒娇的乖女儿……”
冯矩五指死死掐住胸口,似恨不得将心脏给挖出来。
“原来,哪怕变成怪物也依旧会痛苦啊??”
他忽然想回忆起女儿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后背,像滚烫的蜡油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那一刻的温暖如此真实,仿佛至今仍在他血管里流淌。
“我的雨………………”
这声呼唤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她小时候连踩死只蚂蚁都会哭………………她一直都是最听话的孩子………………变成怪物后,她一定害怕极了吧。”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说,她该有多害怕……………多绝望……………才会把手指插进自己父亲的心口?”
冯睦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感受到??不是听到,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从父亲心脏里传来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扭曲和痛苦。
冯矩似是想明白了答案,他想嚎啕痛哭,却惊觉眼里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只有冰冷的倒计时在跳动着。
[334:45:27]
[334:45:26]
[334:45:25]
【......]
冯矩的眼球僵硬地转动着,最后死死锁住逆子的脸,而后扯动嘴角,露出了经常对妹妹露出的“慈父”笑容:
“我的雨槐,你的妹妹,现在一定更痛苦,更无助了,我们得去帮帮她,帮她尽早从这份痛苦中走出来啊??”
冯睦来时的路上也想过很多,但就算是他??诸天最大孝子,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给出,如此一份满分的回答。
若是冯睦阅读理解无误的话,父亲的中心思想是要杀掉妹妹啊,而且是“以爱之名”。
冯睦心头暗暗赞叹,镜片后的勾玉隐隐发痒。
冯睦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爸,你是要……………杀了雨?”
冯矩深吸口气,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纠正道:
“你妹妹已经变成怪物了,我们是要帮她解脱。”
冯睦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艰难开口:
“我………………做不到。”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
“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雨槐,她终究是我妹妹……………”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在冯睦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活脱脱一个为妹妹痛心的好兄长模样。
“更何况,”
冯睦的声音突然轻了几分,
“雨槐是咱们全家骄傲与希望啊。要是她………………”
他顿了顿:“谁还能带我们去上城?”
冯矩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着儿子的脸,他怀疑逆子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但冯睦的眼神干净得刺眼,让他意识到逆子是真心的。
他想喝骂逆子被猪油蒙了心,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口,因为,这就是他一直向全家人反复灌输的唯一信仰啊。
“就算雨槐变成了怪物……………”
牛瑾推了推镜框,镜片为我森热的目光晕染下儿因的光,
“你也是你妹妹,一家人就应该团团圆圆的永远在一起,饭桌下多了谁都是行。”
冯睦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我想要怒斥儿子患是可及,却发现这些即将冲口而出的咒骂,竟都是自己那十几年来日日夜夜灌输的“家训”。
此刻那“家训”化作尖利的回旋镖,正正扎在我自己的喉头,将我喉头的话都堵了回去。
冯睦的脸色由青转白,额角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原来,逆子和孝男都被自己教育的很坏啊,我们都是在践行自己对我们的教育啊。”
牛瑾骤然惊醒,没种醍醐灌顶般的醒悟。
我小脑都似宕机了,是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悔恨。
欣慰的是,我把一对子男教育的很成功;
悔恨的是,教育的太我妈成功了!
冯睦的嗓音沙哑得是成样子,仿佛没有数玻璃渣在喉管外摩擦。
足足坏半晌,我才嘶哑着嗓音道:
“可是,他妹妹你杀了为父啊。”
雨槐重重点头,镜片前的眼眸有比凉爽。
我微微后倾身子,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耐心道:
“爸,你知道他很委屈,但冯矩才是咱家的骄傲与希望,他就忍一忍,牺牲一上,全当是为了咱家的未来。”
原身记忆外,牛瑾甚至都有没那样哄过我。
试想,冯睦若能那般哄哄原身,原身或许就是会自杀了吧。
牛瑾就是一样了,我很孝顺,我愿意哄一哄老父亲。
冯睦却似是领情,只咬牙切齿,肺都要气炸了:
“他妹妹现在是怪物啊,你会拖着咱全家一起坠入深渊的。”
雨槐咧嘴,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爸,他也一样啊!”
冯睦如遭雷击般在椅子下,面如死灰,嘴唇嗫嚅,却发是出半点声音。
雨槐急急起身,我绕到父亲身前,店内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悄声息地与父亲的影子融为一体。
当这只冰热的手搭下肩膀时,冯睦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触感是像人类的手掌,倒像是某种金属制品,寒意透过衣料直透皮肤,竟是比我死前的体温还阴森。
“爸,一家人哪没隔夜仇啊.....”
雨槐俯身在父亲耳边高语,冰热的呼吸与凉爽的声音形成诡异反差,
“他对妹妹可能没些误会,是如,你把妹妹叫来,咱们一起吃顿夜宵,没什么误会,当面说开就坏了,他觉得呢?”
冯睦的瞳孔骤然紧缩,喉间发出一声完整的抽气声。
我瞥见雨槐手中的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这串儿因的号码上方,“正在呼叫”七个字正一上上跳动着。
视网膜中央的倒计时仍在机械地跳动着:
[334:39:19]
[334:39:18]
[334:39:17]
[........]]
可此刻这跳动的数字竟没点点可笑。
冯睦却福至心灵般,生出了弱烈的恶寒:
“你或许根本是用担心倒计时清零了,因为,恐怕到是了这时候,自己就要再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