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化雪的时候,马蹄声乱,黄河边旌旗招展,人马如云。
黄河大营人影纷乱,所有探亲,告病等不在营中的禁军兵将全部召回。
各营开武库,缝补甲胄,厉兵秣马。
一车车箭矢,鱼油,皮革,木炭排成长龙,数百辆车延绵成长龙,在黄河畔忙碌不休。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瞒不住的。
朝廷没有发文书布告,但消息一两天内已陆续传出来,前线失利,魏王之后赵种战败,段思全部被困。
京城里议论纷纷,笼罩着不安。
西南的叛乱虽然打了三年,京城内茶余饭后,街头巷尾不少人讨论,但却没太多恐慌。
日子该过还是照样过。
西南那么远,基本影响不到京城,西南打得再惨烈,京城依旧歌舞升平。
再者西南的战再怎么打也不过是一群叛军,在众人经验中,再厉害的叛军也不过多撑几年而已,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这次的敌人却是西北的代国。
代国即便是个小国,实力也远胜叛军。
而且代国不仅击退过大周的军队,还击退了辽国的进攻,这可不是好对付的。
如果代军完全控制大梁山西侧,则沿黄河东岸,或河东河谷,十天内骑兵就能到洛阳城下。
这两天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起初许多人还不信,代国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能打过黄河成了气候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从皇城里出来,北方的商旅带来的消息,越发能确定事情是真的。
甚至河北来卖马卖枣的商人还透露,不只代国,辽国的军队也在霸州一带出现,更让人惊战恐惧。
黄河边上的大军也开始调动,各家在禁军任职的都被召回。
战争的阴云越发浓郁。
一月中旬,洛阳开始化雪,空气中弥漫森冷。
来往行人稀少,行路匆匆。
洛水边上几家酒肆酒旗搭拉着,蒸腾雾气缓缓升起。
外面人多不,温酒驱寒的客人却不少。
几杯酒下肚,都面红耳赤唠上了。
“看来将门未必都是虎子,魏王的后人也不怎么样啊。”
“代国、辽国,这可怎么好,我小时候听太爷说过,辽国人曾经打到黄河南面杀人抢劫。”
“不会吧,还早着呢。”
“不会?你知不知道从梁州下来,骑马十天内就能到洛阳来,要是挡不住,咱们都要遭殃!”
“我大周还有几十万禁军呢,每年交那么多钱养着,不至于吧。”
“谁说得清,之前西南那些叛军都打了三年,还死了不少人呢。”
“这几天到处都是禁军,朝廷说不定又要派兵了,连魏王的后人都没有,不知道这回该派谁去。”
“就让宣州的高郡王领兵。”
“说什么蠢话,辽国也不安好心,高郡王不得防着他们吗。”
“你他娘的才蠢,老子哪里说错了?这几年不就高郡王还能收拾辽国,其他人谁有本事!”
“别吵了,早有消息了,这回领兵的是新殿帅赵立宽,西南平定叛军那位。”
酒肆里一阵低声惊叹。
“原来是他.....”
“果然什么将门之后不靠谱,打仗这还得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
“那说不定行,我早听说这赵将军虽然年轻,一年不到就平了叛军。”
“代国的军队和平头百姓拿着锄头镰刀叛乱可不是一回事啊。
“怎么不行,那赵将军可是打出来的大将!”
“呵,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你现在说没用,人家不服,等败回来再说吧。
"
酒肆里又一阵吵闹,高宁英与高雨梅坐车从外面经过,听得清清楚楚。
她们的车马后还有伙计赶着两辆车跟着,拉着刚从木炭商那订做的木炭粉。
二姐虽气赵立宽,但此时他要去打仗卖命了,还有人在这说风凉话,忍不住气哼哼道:“他们在这天天安逸太平,有什么资格说这风凉话。”
高宁英倒早习惯了,“谁也管不住天下人的嘴,只装听不见就是了。”
二姐是半路上遇到的,听说丈夫要出征,自己又有身孕后,说什么也要过来陪陪自己。
高宁英见二姐一片好心,也不好拒绝。
等到门口,发现门口围了上百号人,敲锣打鼓,仪仗齐全,彩旗林立,下人们忙着打扫大门,张灯结彩。
远处还有大量普通人在围观。
高宁英被吓了一跳,连拉着二姐下车,生怕出什么事。
没想到见她回来,率先过来的是位熟人,皇后身边的女官曹颖,以及另一位紫袍中年官员。
高宁英不敢怠慢,连上前行礼。
曹颖回礼后介绍道:“这位是家父,今礼部尚书。”
随后往门里看了几眼:“殿帅不在家吗?”
“见过曹尚书。”高宁英行礼,二姐也赶忙跟着行礼。
“夫君去军营了,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前来有什么事吗。”高宁英疑惑问。
曹尚书恭敬客气拱手道:“高夫人客气,陛下有旨到我礼部,加封夫人为北宁郡主,今在下等特来宣旨行礼。
请高夫人先入内整点,准备好后出来接旨吧。”
高宁英与二姐对视,两人都目瞪口呆。
加封郡主!
之前高宁英的三品淑人已令无数人羡慕,也是无数达官显贵夫人都不敢想的。
如今加封郡主,那可是从一品衔。
二姐都呆住了,高宁英连谢了两位,安排人搬炭粉,随后拉着还没回神的二姐入府,一路匆匆。
今日夫君一早就去黄河北大营集结军队,整备辎重去了,家里只有她在。
路上二姐回神,嘟囔着酸溜溜说:“当初我嫁个知府之子,你嫁个白身小子。
如今我是白身,你都是郡主了。”
高宁英却冷静下来,思索其中的关键,世上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这算是占了便宜,不能张扬。”
“为什么?”二姐不懂。
“这是占了夫君的便宜,陛下才斥责他又罚了俸禄,此时要用夫君打仗又不好低头,面子上过不去。”高宁英很快就从之前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分析了这件事。
“便把好处都加封到我头上。
父亲郡王,加郡主不算逾礼,郡主每年有大量的俸禄赏赐,又实在是我家得了,相当于绕圈给夫君好处,又不抹了陛下脸面。”
二姐有些懂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赵立宽啊。”
高宁英道:“不然呢,天下哪有白来的富贵,都是夫君卖命挣来的。”
二姐恍然大悟,虽然她年纪更大,可许多事理却没妹妹明白。
高宁英琢磨:“北宁.....这封号大概也是陛下的期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