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锣镇以南,河谷里的道路逐渐放宽,积雪比南方更厚一些,但也只剩浅薄一层。
大军过后,碾成满地冰冷烂泥,脚踩上去顿时重了几斤不说,还黏在脚上冻得双脚发疼,举步维艰。
大道被搅拌成泥潭,后续军队只能绕着从两侧走,两侧不久也成了泥潭,后续部队只能继续往两侧开道。
走的人一多,整个河谷都成了泥潭。
这让周军追击部队叫苦不迭。
也大大拖慢了速度,中军追击一天到晚,依旧没见到代军的踪影。
前锋侯景部发回战报,受到代军大规模骑兵反击,在损失五十多人后被迫后退。
侯景汇报他改了战术。
根据代军人多势众,但主力骑兵在前,且道路泥泞,大规模行军艰难的现状。
他把主力退到代军中军一里之外跟随,并令轻骑三人一队,派出五十队往前尾随代军,时刻监视代军动向。
赵立宽同意他的做法。
早上还下了一场??细雨,更让道路情况恶化。
这种时候大规模聚集兵力,很容易造成混乱和危险。
赵立宽一面想着,一面脱离大队,在路边找块石头坐下,用匕首撬鞋上沾着的厚重泥巴。
一面撬一面骂:“妈的,宁愿踩狗屎也不想踩这玩意,比老子甲都重。”
亲兵给他递了个打开的水袋笑道:“大帅,这不就跟狗屎一样恶心人。
赵立宽喝了一口,把脚上的泥巴撬干净了。
站起来刚走几步,又黏上了。
“大帅换着马骑得了,你的身份还走什么路。”有亲兵道。
赵立宽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有些心底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这是他的底色。
“算了。”赵立宽本就心宽,也懒得理会:“脚上干净的干不了大事。
像我这样不干净又拖泥带水的才是做事的材料。”
正说着,后面有人追上来求见,被亲兵拦住,问清缘由,对了腰牌后放行。
来到面前说明身份后居然是史超那边派来的信使。
他从黄河上绕了一个大圈过来。
结果到黄河南面的时候,河面不少地方冰面已经开裂,他不敢走,只能从山上绕道,导致耽搁数日。
而且史超派出的信使是五位,到现在只到了一个,剩下的可能出事了。
赵立宽立即看了史超的信。
战报上说了柳林城最近的情况。
他们已经完全部署完毕,大营设在柳林城,前线在鸦沟村,部队轮换上前。
并且他们攻克了柳山堡,抓住六百多俘虏,其中有特殊的,正从宣州方向押解到他大营。
赵立宽想,什么俘虏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就算是代军高层将领,直接押解去京城得了。
随后又一想,或许能审讯出些情报吧。
“那俘虏你见过吗?”
信使点头,随即满脸肉都挤在一块,一脸难言的说:“大帅,那些人看起来很怪,可能不是代国人。
领头的是个年轻小娘子,自称是辽国的公主,说敢动她一根汗毛,辽国就是发兵进攻我大周。
口气很大,而且他身边确实有不少亲兵。
可她如果真是辽国公主,怎么会在代军之中,又在我国境内?
史将军他们也拿不准,又不敢上手段。
说这节骨眼上不能得罪辽国,就怕万一她说得不假。
所以便要送到这来,让大帅把把关。”
赵立宽听得也一脸迷惑,这也太离奇了。
不过他经历的离奇事也多了,便不觉得惊讶。
像什么四千断后军队留下八百,八百留下四百,四百跑了一半。
原以为是对方断后将领怯战,结果最后发现原来对方将领是自己人,是故意把主力调走,好让他们突破坚固营垒的。
只能说世上离奇事多了去了,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就是编都编不出来。
又仔细看了史超等人的部署,他也完全放心下来。
三万兵力,五千人负责在黄河渡口阻绝代国本土援军,同时切断补给。
余下主力驻扎在柳林城,交战部队前出到鸦沟村,四千人作为前锋部队在村里修筑的工事驻守。
村外围羊马墙附近驻扎两营一千人。
之后的数道栅栏、哨塔等工事上分批部署两千人。
最后五营骑兵驻扎在村子里,作为机动预备部队,随时支援各处。
这样也顺带解决了马匹每天大量的草料和水源需求。
余下一千人为预备队,在村子后方山坡上驻扎。
组成五千人的前线交战部队阻断河谷通道,每隔几天轮换一次。
考虑战场宽度和驻扎条件,这种安排非常合理。
他心里宽慰,有史超等军事素质过硬的部下就是省心,换他来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他高兴对信使道:“你们干得不错,部署得当,而且能把柳林城打下来也出乎本帅意料。”
柳林城是军事堡垒重镇,梁州的门户,不好打。
梁州城虽大,但一开始只作为后勤基地使用,如果不是赵种丢了柳林城,哪会轮到梁州城御敌。
信使笑呵呵道:“将军们说都是大帅的功劳,大帅在南面把代军打得狠了,吓得腚眼也不顾,后面的军队全往前调。
咱们攻城时候城里就百来号人,那么大的城,连城头都站不满人了!”
赵立宽哈哈大笑,队友给力,心里的胜算又多两分。
安排他下去休息,随后继续前进。
一直走到下午,前锋终于看到远处侯景部骑兵的踪影。
随后立即派人上去交涉,才知道这里距金罗镇只有五里地了,代军中军刚已越过金罗镇,并在北面停了下来。
他们收到命令没有继续前进。
赵立宽下令全军止步,就地休息备战。
很快,侯景来到中军向他汇报了当下情况。
代军主力沿着河谷东侧的大道走到金罗镇东北左后侧不再移动。
金罗镇则在靠河的河谷西侧。
再往前两里左右,河谷就会变宽,成漏斗形状。
按照情报,代军应该在西侧的金罗镇中设下白隼兵,就等着他们北进,他们派出的斥候也远远看到河西侧的屋舍中有人影。
侯景说完这些道:“大帅,西面是他们的连锁铁骑,东面是其主力,再往北就要被他们两面夹击了。
代军应该筹划了许久,这地方正好是河谷最宽处。”
赵立宽早有应对:“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北上。”
“啊!”侯景一惊,有些恐惧:“大帅,代军主力都在,四五万人马,东西两面大道都被他们占了,现在北上会不会......有些莽撞了。”
赵立宽道:“你领的轻骑兵今晚警戒,明天一早撤回来,撤到主力东侧,随时准备掩护。
“诺!”侯景拱手,显然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大军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继续北上。
又前进两里地后,河谷地势逐渐往东西两侧铺开,地势越发平坦起来。
之前的前锋有序沿西侧撤回,中军逐渐完全,成为走在最前方的队伍,完成了位置调换。
随后赵立宽下令全军整队,展开战斗阵型。
大军后续部队不动,只调换位置,随时准备上前支援。
神机营来到队伍前沿,同时前方十个营的部队编成偃月阵站位,缓缓向前。
此时道路状况比昨天稍好,地面泥泞依旧。
庞大的队伍就这么缓缓向西侧金罗镇靠近,他们的行军路线直接就是奔着西侧金罗镇去的。
而轻重骑兵三十营则全调到中军东侧。
一直前进到距离金罗镇两里左右。
河岸边有一处坡度缓和的小山坡。
最高处只有十来丈的样子,上面盖着几座茅草屋,种着有桃树杏树。
赵立宽领中军上山,前锋在山坡前北面列阵,随后就停了下来。
这就是他调训的决战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