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拒绝。
李聚、蒋?是粗人,可不是傻子,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公然站在那么多人的对立面,以后还怎么混?
徐达咀嚼的动作放慢,余光扫了一眼顾正臣,却没说什么。
顾正臣平静地看着蓝玉等人,目光落到了江源伯李聚身上,轻声道:“你也要拒绝吗?”
李聚心头一颤,不安地回道:“镇国公,咱好不容易封爵,也想弄点地,给不争气的子孙后代一个家底,也能让他们多过几年安生日子。”
顾正臣的手转动着酒杯:“所以,为了你的子孙后代过几年安生日子,就应该让成百上千户,数千人沦为佃户,过几辈子暗无天日,再无希望的生活,对吧?”
李聚感觉到了顾正臣凌厉的杀气,想起他官场人屠的名声,内心生出恐惧。
虽说自己是伯爵,可顾正臣是什么人,他疯起来,都能当着蓝玉的面杀了他的义子兼亲卫,惹怒了他,自己未必会死,但也可能重伤躺几个月。
李聚定了定心神:“镇国公,置地是每个勋贵都在干的事,总也不能盯着我一个人吧……”
顾正臣淡然地回道:“我不是针对你,而是说,朝堂之上,不论文武,勋爵,将校,该收手的,都应该收手。”
李聚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全都针对了啊,硬着头皮道:“即便如此,那也不需要将我拎出来吧,这种事,我可扛不住。大不了,我让人将置来的地全都退回去。”
地退了,钱收回,以后再说。
总之,不能被你顾正臣当枪使。
顾正臣嘴角动了下,微微摇头:“为了置地,江源伯府的管家可真不少,江宁县衙那里,是七管家,还有个贴上来的小妾的家眷,耀武扬威,威风八面,那架势,是想要活吞了百姓。”
李聚赶忙说:“江宁的李伯、杜嘉,与我府上可没任何关系,是冒名之人,败坏的是我的名声。”
顾正臣侧身,从椅子边拿出了一个包裹,随手丢给李聚。
李聚打开来,看到了一叠厚重的田契,当看到田契上的名字时,顿时放松下来,对顾正臣道:“这田契之上户主的名字,皆是李程,与我江源伯府毫无关系,镇国公拿出来这些,是想说什么?”
顾正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里没外人,索性我直说了。李伯、杜嘉,人在我手上,陆全等锦衣卫,也在我手上。”
蒋?豁然站起身,盯着顾正臣:“镇国公,你连锦衣卫的人都敢抓?”
顾正臣呵了声:“我不仅抓了,还问出来了一些事。蒋指挥使,有些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往小了说,也未必不能是疏忽失察。”
蒋?抓起筷子,咔嚓一声捏断:“你是在威胁我吗?”
顾正臣?了一眼蒋?的手,拳锋满是厚重的茧子:“不要觉得有些事做得天衣无缝,理由多正当,这世上许多事,最怕认真两个字。一旦认真起来,就能找到真相。”
“言归正传,今日邀请三位前来,便是希望梁国公、江源伯可以在朝堂之上,首倡抑制土地兼并之风,并让疯狂置地的勋贵等,将地退回去,还百姓一个安宁。”
“蒋指挥使,自然是请旨彻查,让锦衣卫之人,全程跟进,以免有人借什么管家之名,亲戚之名,甚至是奴仆之名,将田产分割出去,隐匿起来。”
蒋?暗暗咬牙。
李聚额头冒汗。
蓝玉端起酒杯,冷笑一声:“镇国公,这事与我何干?我承认,府中是置地了,陛下追责,我清退便是。你想拿我蓝玉当枪使,可你忘了自己什么体格,不要抡不起来,反而闪了腰。”
顾正臣看着蓝玉,缓缓地说:“孔夫人,不在了。”
蓝玉浑身一冷,凝眸盯着顾正臣。
顾正臣慢条斯理地倒着酒:“我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谁得罪了我,我大可以一笑了之。可谁若是对我的家人出手,那我可不愿意简简单单地收手。梁国公,孔夫人的手有多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毕竟,牧夫人必然告诉了你。”
蓝玉脸色有些难看。
李聚茫然。
蒋?瞠目。
蒋?在顾正臣出事前后,一直在北平,并不在金陵。李聚虽然在金陵,可不知内情。
但两人都知道,蓝玉的小妾孔夫人自杀了。
听顾正臣的意思,孔夫人自杀的背后,竟与镇国公的家眷有关?
顾正臣?了一眼蓝玉,拿起筷子夹了口鱼肉,品尝过后言道:“说起来,我差点没了性命,也与孔夫人多少有些关系。梁国公,这笔账,我打算用在这里,你站出来,这笔账清了。”
“你不愿意站出来,这笔账我们拿出来,当面锣对面鼓,拿到奉天殿之上,让陛下帮忙盘算盘算,如何?”
蓝玉万万没想到,顾正臣竟会拿孔夫人的事来要挟自己!
孔夫人就是个胸大无脑的家伙,做点事不利索不说,还他娘的将事情给交代了出来,当着皇后的面承认了!
虽说皇后没要孔夫人的命,可孔夫人扛不住那么大的精神压力,最终自杀。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现在,顾正臣提了起来,摆明了是想用这件事给自己施压。
孔夫人的事有案底,皇帝、皇后都知情,若是顾正臣拿着这事闹,那就意味着,梁国公府破坏了所有的规矩与底线,将手伸向了政敌的家眷身上,不择手段地想要报复政敌。
如此一来,所有勋贵都需要掂量掂量,梁国公府以后会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
而且就连那些依附于梁国公府的人,也难免心寒,会止不住地想:蓝玉敢对镇国公府家眷这样做,还有他什么不敢做的,以后还能有好下场吗?
最可怕的是,文武勋贵会有这么一个意识:
梁国公府能这样做,如果他不被处理,那大家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以后政见不同,或是谁得罪了谁,都别弹劾浪费笔墨和唾沫星子,改下毒玩,看看谁先死得了。
这种破坏规矩,降低了集体安全感的事,才是真正的孤立!
到那时,梁国公府,没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