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御史黄德安慷慨陈词,如洪钟的嗓音响彻大殿:“故此,自古以来,杀降不祥,杀民不祥!如此滥杀无辜,无分黑白,何以称仁明之师,何以称奉天征讨的王师!”
“臣恳请陛下,下旨严令镇国公,不得擅杀百姓,保其妇孺老弱,以彰我朝好生之德,以顺天道……”
兵部主事邢冕紧随其后:“臣听闻镇国公于太宰府二筑京观,原以为皆是军士之头颅,如今看来,京观之上,也有不少妇孺老弱的头颅,甚至可能是婴孩的头颅!”
“臣请旨,一调查洪武十三年镇国公征伐太宰府的战功是否属实,二即刻派人前往日本,制止镇国公不得人心的暴行,免伤天和,否则天威之下,必有大明百姓受其荼毒!”
户部尚书杨靖听闻这话,眉头皱出了疙瘩。
娘的,阴险啊。
这就是将往后的天灾全都算在顾正臣身上了,但凡大明哪里决堤死人了,哪里干旱绝收了,哪里地震砸死人了,都要算到顾正臣脑袋上啊。
这坑,足够大。
礼部尚书李原名眯着眼,一副我听不到的模样。
顾正臣一改往日风格,利用未来之言,行亡国灭种之事,这个??
着实不好评说。
因为压根没人能证明顾正臣说的是真的,但同样,也没有任何人,能否定顾正臣说的不是真的。
因为他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他的学问,他的见识,尤其是,他总能解决问题的这种能力,往往细细思索很有道理,但偏偏,世人就是想不出来……
比如他通过发行大明徽章这种事来调动最底层的力量,实现史无前例的百万徭役。
这种事,这满朝文武,绝不会有人想出来。
这些办法,到底是来自顾正臣的聪慧变通,还是来自那窥见未来的马克思至宝,让他多了几分过人的广博见识?
没人可以说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顾正臣要倒霉了……
抑兼并得罪了太多人,许多文官表面上迫于压力,不得不点头同意,可大家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支持抑兼并的?
这东西,抑的是老本,还有子孙后代的老本。
还有,两厂两企给了勋贵,转口贸易给的是商人,那文官、武将呢,你给啥了?
啥都没有。
文官也是人,也不全都是穷鬼,更不想一直当穷鬼。
武将也不好惹,你不让圈地了,武将致仕之后,离开军营之后,吃啥,晚年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得罪这么多人,你就应该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不吭声才是,现在好了,不仅吭声了,还当起了靶子……
鹰扬卫指挥使郭忠走了出来,沉声道:“陛下,自古征战,讲究一个顺应天道,以正人和。镇国公滥杀无辜,屠戮成海,臣以为,东征大军与禽兽无异,折的不仅是大明声威,还有陛下的仁德。”
朱元璋面色如常,看了一眼打瞌睡的汤和,嘴角动了下:“信国公,你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汤和醒了神,整理了下衣襟,走出道:“陛下,臣以为,镇国公断不会下达如此不近人情的命令,很可能是倭人见明军进入,组织起来反抗,军队迫不得已,这才有了这般传闻。”
左通政茹为听闻之后,忍不住走了出来:“信国公这般言辞,岂不是为镇国公开脱罪责!如今桂山伯也在这大殿之上,他是当事之人,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朱元璋看向刘真。
刘真走出,一只胳膊负了伤吊着绳带,单手持笏板,言道:“陛下,镇国公确实下达了屠灭三岛,不留活物的命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徐达看向李文忠:“你怎么看?”
李文忠思索了下:“金陵多了家东正制冰厂,你家买过没有?”
徐达点头:“买过了,甚对我胃口,只可惜小女看管得严,总不让多吃。”
李文忠呵呵一笑:“你仔细听听,东正制冰厂,东正,东征,这不就是顾正臣的手笔嘛。”
徐达眨眼:“你怎么不说是东是东宫,正是顾正臣?要不,下朝之后,差人买一些放到中军都督府里?”
李文忠赞同:“好主意。”
耿炳文耳朵动了动,一脸无语。
还以为你们两位国公讨论镇国公的大事,丫的全讨论到吃的上面去了,这可是奉天殿啊。
朱元璋只轻轻抬了下手,看着安静下来的朝堂,言道:“既然外面有了流言,加上桂山伯作证,此事确实不能等闲视之。这样吧,派人前往日本找寻镇国公,察看是否真有此事,谁愿前往?”
兵部侍郎沈?走了出来:“臣愿前往!”
黄德安、茹为等人也请前往。
朱元璋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沈侍郎、茹左通政、黄御史三人,一同前往吧。此事暂且放下,廷议其他国事。”
朱标看着从容的父皇,暗暗点头。
这就是举重若轻,明明是一件大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推开了,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朝会之后,徐达、李文忠等人说说笑笑离开,詹徽却走向了沈?、茹为等人,称赞道:“为天道正顺行远者,是为君子。三位此番前往,当正告镇国公,此番作为,不是君子所为,也不是仁明之师所为!”
沈?拱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以杀戮为乐?此事一旦传开,日后藩属国如何看我大明,天下之人如何看我大明?”
茹为赞同:“此事一旦证实无误,我等不仅会请旨治镇国公之罪,还要告知天下人,此等人,不配享生祠!应该将其生祠,全部拆毁!”
黄德安没有说什么,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詹徽迈步走入阳光下,炙热让脸面隐隐作痛。
顾正臣啊顾正臣,这一次,不是我想对你出手,而是你的行为,已经打破了为人的底线,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父亲,你若是还在的话,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杀百姓,不放过老弱妇孺与孩子,这种事,无论是谁说,这都是罪恶,是洗不清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