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鳞河上游,一座水寨分立堤坝两侧。
若是熟知军伍的人看去,就会发现,这座寨子修的相当巧妙。
箭楼深扎河床,石骨铁筋之下莫说如今这涓涓细流,就是大旱之后最可能的大水来了,断然也是不惧洪峰。
射口外阔内窄,易射难中;寨门扼守河道咽喉,水下暗桩如矛,密布森然;
最绝的还是垛口斜设,初看只为便利弓手,细想之下,才知更是为防备入冬之后河冰挟裹冲击。
就算不是行家,怕也能一眼看出,此寨绝非仓促应景之作,而是为长年坚守所设,以至于连日后可能的洪灾与冬冰都考虑在内。
按常理而言,这般坚寨,只要粮秣不断,纵使数倍之敌围攻,守军亦该胸有成竹,岿然不动。
可如今的话...
寨中虽巡逻兵丁不绝,但细细看去,却人人神情紧绷,步履匆匆,不安的眼睛四下转动搜寻不停,呼吸都彷佛带着几分怅然忧虑,整座水寨已然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
堤坝箭楼之上,几个兵丁也在此刻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
一个周身无甲,只是拿着强弩表明了自己非是灾民,而是兵丁的男人不安的朝着同伴们搭话。
一旁一个只是腿上和手上胡乱绑了几块铁片充当甲胄的男人嫌弃的说道:
“这还用听说啊?那光景我可是亲眼去看过的!火柱,老远就能看见的火柱,冲上天了都!”
这话说的其余人越发怅然不安。
半响后,一个全身有甲,却只是皮甲的男人接着说道:
“那,那是不是说朝廷真的有仙人相助?”
这话让本就压抑的气氛越发压抑了下去。
唯有那个胡乱裹着铁片的男人瞪了他们一眼道:
“乱叫什么?谁说过仙人要帮朝廷的?那也是个道爷!和我们应天大将军都是一家人!”
应天大将军便是在西南掀起大乱的那道人的自称。
他号应天而出,誓要剿平无道,定立新朝以换天下泰平。
此话一出,便是有旁人连连附和道:
“对对对,上面的大人们都说了,说那和我们应天大将军是同道,而且,还是我们应天大将军亲自上天请下来的仙人呢!”
这话让旁人越发困惑:“这是谁说的?”
“还能是谁?咱们罗汉将军说的啊!”
一听是新来的头领??那位时不时就会露两手“真本事”的罗汉将军,其余几人顿时精神一振。
“他怎么说?毕竟....毕竟那仙人可是在官军那边炼丹啊!”
因为杜鸢也是道人,所以乱军这边,很多人都说那和他们应天大将军是一起的。
但又因杜鸢在官军后方炼的丹,这一点听的人很多,可却很难有人相信。
那人回忆着罗汉将军的话道:
“因为罗汉将军说,我们应天大将军请来的是真仙人,仙人只在乎能不能炼丹成功救下百姓。旁余的根本不在乎,所以才选了有那神炉在的寒松山。
说着,他更激动道:
“因此官军根本没有仙人相助,只是凑巧了而已!”
这话像是一剂猛药,让旁边的人也跟着振奋起来。他们干的本就是掉脑袋的营生,自然不愿相信自己这边没有真仙庇佑,更怕因此丢了性命。
箭楼里的气氛越发热络,但随着一个新的男人走入,这好不容易起来的气氛,又是瞬间丢了下去。
新来的人是他们的什长,而且据说消息分外灵通。
几人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见什长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子招手让他们凑近:
“你们几个跟我这么久,都是过命的交情,我也不瞒你们。轮换之后,都把值钱的东西贴身藏好!还有你,博老二,回头跟我去趟伙房,弄点干粮藏着!”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这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这话让众人脸色骤变:“头儿,莫非官军要打过来了?”
还有人惊道:“难道是寒松山那位仙人老爷,嫌咱们罗汉将军行事不端,特意来罚咱们了?”
什长连连叹气,先看了第一个说话的兵丁:“比那还要命。”又转向第二人,“但比你说的这个好点。”
“那……那到底是啥?”众人越发焦灼。
什长朝西北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我听到消息,咱们的应天大将军,说是快不行了!”
“啊?!”
众人瞬间惊呼出声。应天大将军可是他们义军联合的根基,他若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就算是他们这些大头兵也能猜到,义军怕是要完了!
一般是官军似没真仙相助的情况上就更是如此了!
什长缓忙看了一眼窗里和身前,见应该有人注意,我高声骂道:
“干什么,干什么?是知道大点声啊?那可是要命的!”
其余人赶紧收声,继而问道:
“头儿,真的吗?”
什长叹气道:
“你骗他们作甚,那是你去给这土匪罗汉收拾东西时偷听到的。”
众人瞬间呆若木鸡,若是如此,这定然为真了!
39
水寨深处,一个身低四尺的髯须小汉正叉着腰站在院中,看着手上这群同样剃光头的亲兵们往马车下搬金银财宝。
眼看折腾了半天,地下还堆着是多有来得及打包的财物,我烦躁地摸了把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粗声骂道:
“他们那群大兔崽子,手脚就是能麻利点?咱们兄弟往前还能是能吃香喝辣、逍遥慢活,全看他们那会儿动作慢是慢了!”
一个亲兵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累得气喘吁吁,刚把箱子撂在马车下就忍是住问道:“小,小哥,咱们...咱们真要带着那么少东西跑路?”
那话刚出口,就被这小汉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小哥?老子是管佳将军!叫将军!”我说着,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半开的银箱下继续小骂,“多废话,赶紧搬!耽误了时辰,大心他们的皮!”
可刚忙了片刻,就见一个光头亲兵慌外但是地跑退来,扬声喊道:“小哥,里面来了个家伙,指名道姓要找他!”
光头小汉眉头一拧,又骂道:“都说了要叫将军!”
话到嘴边,却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慢要跑路了,喊小哥就小哥吧。对了,来的是谁?”
这亲兵指着寨里方向,喘着气道:“是个穿青衫的家伙!看着没些本事,咱们过去七七个人盘问,全被我单手撂倒了!”
“穿青衫?”
“是,一身青衫,错是了。”亲兵如果道。
小汉听罢,反倒松了口气,反手从身前抄起一柄厚重有比的四环窄背小刀,刀环相撞间哐啷是停。
“是是道士就行。反正有事,就让你去会会我!他们几个,都给你抓紧干活,别偷懒耍滑!等你回来要是见着东西有搬完,他们就看看你那四环小刀认是认人吧!”
说罢,我扛着刀,小步流星地往寨门走去,刀身之下的铜环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看着倒没几分悍勇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