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说人坏话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谁都有跟朋友蛐蛐别人的经历。
但背后说人坏话却被正主逮个正着,正主还将坏话从头听到尾,并且在最后喊出你的名字。
那感觉疑似恐怖片情节降临在三次元。
此刻,冯晓刚的心情便类似于此。
那双三角眼从未瞪得如此之大,他盯着眼前的防盗门,好似看见了贞子正从里面爬出来,楚人美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一个僵尸躲过了九叔的糯米,正蹦蹦?地跳过来。
比社死更害怕,比害怕更惊恐,比惊恐更无语凝噎。
好在冯晓刚是个很习惯转移责任的家伙,马上便将矛盾对准徐凡。
“你是死人吗?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句。”
徐凡冷笑,“某些人自顾自地抱怨,自顾自地发疯,自顾自地责怪别人不阻拦,问题是??你给我阻止的机会吗?我说一句话,你我三句话,我哪能阻止得了你啊。”
她甚至还指着门口,略略提高点声音,“来呀!你继续说!让门外的王总听听咱们冯大导演的心声!”
正常情况下,王忠军会明智地地不介入到一对吵架的夫妻中。
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个外人哪怕多一句嘴,也是里外不是人。
奈何,此时非正常情况,王忠军冒着大不韪也要插一句嘴。
“冯导,消消气,别跟嫂子计较那么多,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说句老实话,冯晓刚不想顺着这台阶往下走,他都打算跟大小王一刀两断,还在乎什么台阶台阶、门槛不门槛的破烂玩意。
鉴于他之前才当面蛐蛐过王忠军,事发连一分钟也没有到,脸皮厚如他也得寻个台阶下,只能麻溜地借坡下驴。
“我也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好,不过是你老哥我有点着急嘛,让你听了这么一通笑话,真是对不住啊。”
他口中的话是歉意满满,身体却连一步都没有往前迈。
听听就得了,别想太多哈,门肯定不会开。
“哥,你要是真对不住,你就先给我开个门。”王忠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仍然厚脸皮地催促,“咱们有事进屋说,别让来往的住户们看笑话,他们可都瞧着我呢。”
冯晓刚是极其不想开门的,但他这个人自尊心又特别高,受不得平日被邻里们议论。
要是一般的邻里还能忍,偏生这小区房价相当之昂贵,住户们非富即贵,往日他很是得意能搬到这小区,同一群同样高阶级,高净值的人们相处,如今却不能忍受成为他们嘴里议论的焦点。
哪怕是十万一平的小区,该八卦的群体照样会八卦,不过从小区中心的大树换到了小区自带的咖啡厅或游泳馆。
为了防止八卦焦点,冯晓刚面无表情地开门。
枣红色的防盗门才开一个小缝,王忠军已经侧着身体,拼命往屋内挤,生怕慢一步又被重新关到门外。
冯晓刚既然开门,便绝不会重新关上门。
“王总,悠着点身体,你岁数也不小了,别把身子骨也给挤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彻底打开门。
王忠军顺势稳稳当当的,让全部身体都站在玄关内部。
“多谢冯导关心,您只要不想跳槽,我什么毛病都不能有。”
“王总,我们说句公道话,不是我冯晓刚想跳槽,而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总不能拦着我奔好前途啊,”冯晓刚也是先礼后兵,“合同上的一亿元违约金,我砸锅卖铁也给您凑够,您呢也别拦着我啊,咱们好聚好散。”
但凡华艺有另外一位能拍高票房的电影,王忠军绝不像今日这般低三下气,奈何华艺不提气,这么多年学院派的导演也捧,野路子出身的导演也捧,不求捧出第二位林无攸,只求来个差不多的冯晓刚。
可惜啊可惜,他们连第二个冯晓刚也捧不出来。
别怪娱乐圈信玄学,有些事情天生不讲道理,每年专业院校都能教出一批导演,每年也都有那么一批幸运儿的电影院线上映。
可这么多年来,新人导演来来去去,却没有几人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导演比演员更卷。
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没有能力就是没有能力。
电影说不了谎,画面说不了谎,就连那狗屎般的叙事也说不了谎。
一个导演的能力无法被他的家世所决定,无法被他所学的专业科目所决定,无法被他的学历、能力、人脉所决定。
圈内甚至有种暴论??导演是与生俱来的,后期所学的“导演”技能是一种浅薄的、于真正天才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
特别是当林无攸这位看似学院派,实则野路子的大佬横空出世后,这个暴论几乎成为圈内心照不宣的潜台词。
所以,新人导演往往会得到一次很好的计划,只要能把握得住,那么他们便有源源不断的、持续拍电影的机会,而他们要是把握不住,那么第二次机会绝不会再来。
没有投资商愿意拿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去陪新人练手。
哪怕是林无设立的“青年导演扶持计划”也只给导演们一次机会。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偏偏大多数导演是真不行啊!
特别是学院派培养出的那群导演,比不行还他妈的不行,各个抱着“老子是下个林无敌”的想法,拍出了“不知所谓,不知所云”的一坨屎。
哪怕是矬子里拔将军,王忠军也没能找到一个不说像模像样,至少大差不差的导演。
所以,挽留冯晓刚继续在华艺效力是他唯一的办法。
王忠军倒也没有上来便叭叭一通,反而四下看了下,笑着提议:“我们坐下来谈,冯导总不会连口水都不愿意给我喝吧?”
“只要你答应我,别说是喝水,二十年份儿的女儿红,我也愿意请王总喝。”冯晓刚麻溜回复,同时请他到客厅落座,徐凡也很有眼力见地端上一壶茶水来,然后便一屁股坐在最远处的位置,安静地旁观两人的谈话。
王忠军抿了口茶水,“冯导说要往高处奔,我当然一百个支持,正所谓“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可………………”他微妙地拉长声音,语气骤然一转,“可您冯导可不是凤凰,您是腐肉旁寻食的鬣狗,是高空着围
着尸体盘旋的秃鹫,又怎么能想着往那高洁之处奔?”
冯晓刚被阴阳怪气地臭骂一通,倒也不甚恼怒。
“我是鬣狗,我是秃鹫,那王总又是什么?是朝大人物们摇尾乞怜的土狗吗?”
“对!”王忠军一口答应。
冯晓刚忍不住侧目,“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是冯导没有自知之明。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冯导您难道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吗?您手里那点钱有多少是干干净净得来的,私底下又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事?”王忠军边说边笑,“您瞧瞧您,媒体称赞您几
句,您便真将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人上人。”
“什么是人上人?什么是凤凰?得是林无敌那样的人物,出身好、人品好,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来查,只怕别人不查!他干干净净、大大方方,那才是真正‘明非而止,是为不争”。”
“可你我是什么?”王忠军指下冯晓刚,又转手点下自己,“我们俩皆是上不得台面的腌物,是阴沟里面?食的老鼠,你还真想往他身边凑,将这些见不得光的老底曝光在大太阳底下啊?梦在晚上做就行,白日还是得清醒
点。”
这套话术的攻击力强到没边,奈何冯晓刚的脸皮也属实厚。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证明说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话的前提是您得是个正常人,但您可是正经八本的小人、见利忘义的畜生,怎么能指望真君子看了您,不犯恶心呢?”王忠军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回复,之前在门口受得一肚子的气瞬间发泄出来,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冯晓刚:“王总是来挽留我的吧?您这挽留的说辞真让我不敢苟同。”
“冯导,我只是为了让你看清楚,电影工厂是家大业大,可人家规矩也严,林无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们家上到几亿的税款,下到艺人的每个代言都干干净净,哪怕是潜规则都讲究你情我愿,就您这混不吝又爱乱来的性格,
恐怕签约后不久便能送进去。”
说完这么一通话,王忠军又端起茶盏,风轻云淡地品了口。
冯晓刚很清楚自身的底细有多么不干净,所以哪怕外界包括圈内都将电影工厂的“干净”传得很玄乎,他也没有真想过林无他能做得那么绝。
“水至清则无鱼,无不至于……………”
“人家是水有点浑,咱们啊是乌漆嘛黑、一点光也看不着,”王忠军斜眼觑他,“冯导,别让我帮你回忆那些不翼而飞的税款、乱七八糟的演员选角,还有莫名其妙的财政支出,你该比我更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对照下你脑
袋里被忘得差不多的《刑法》,别再做白天不该做的梦。”
乌漆嘛黑到完全洗不白的冯晓刚,幻想着脑中辉煌且灿烂的未来,痛苦又纠结地揉捏着老脸。
“究竟是谁教得林无做这么遵纪守法啊,我们可是在混娱乐圈!”
“......如果你出生在一个靠着非法所得而暴富的家族中,你也会有类似的想法,”王忠军继续轻飘飘地加暴击,“毕竟能用法律的解决最好用法律解决,不能用法律解决的......不如想想把你丢进哪个焚烧炉更合适。”
任何莫名其妙的性格都不会凭空形成,隐藏在林无尊敬守法背后的真相便是他那个恐怖的家族背景。
国内搞煤炭,国外搞翡翠......什么一言不合便喂鳄鱼的狠人家族啊。
若非他跟韩三坪喝酒时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又寻根问底地找人调查了一番,他绝不敢相信传闻中的“巨富林家”竟是这么个出身。
世人常道,歹竹出好笋,但以王忠军之见,老林家的祖宗绝对是在地下把脑袋磕破了,才等来这么个天赐的“麒麟儿”。
思来想去又想来思去,冯晓刚还是放弃投靠林无攸。
一来,他害怕林无真送他进局子;二来,他害怕林无攸真半夜将他喂鳄鱼。
不怕纯白,不怕纯黑,就怕芝麻团子????外皮白得要命,里面黑得要命。
这才是真正的“白加黑、威力更大”!
做完激烈的思想斗争,冯晓刚打算将决定告诉王忠军,思维忽然间跳了下,回想到个很奇怪的细节。
“王总,你之前夸过林无做出身好,这也能叫出身好?”
“怎么不算?林家有钱、有地位。”王忠军理不直气也壮,“更何况,这正说明了无攸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心性!”
冯晓刚瞬间联想到王忠军在骂他之余,吹捧林无做的那些好话,一个离谱又没那么离谱的猜测在脑海中徐徐浮出。
“王总,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也不会崇拜林无攸吧?”
王忠军心虚目移。
“......不是崇拜,只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