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部好电影啊。”望着大屏幕缓缓播放的演职人员名单,王母小声呢喃。
眼泪流淌过的皮肤紧紧绷起,可心底却徜徉着许久未有的舒坦,她终于从笼罩几年的阴雨天中走出。
王母因为《入殓师》解开心结,左右两侧的王忠军和王忠磊却面露异色。
事先说明,虽然两人的某些行为可以被骂一句“混蛋”,两人确确实实是大孝子,不然也不可能因为老母亲的心愿,便将其带来《入殓师》的首映式。
别看首映式办得简单,但入场券可他喵的难搞。
电影工厂的演员背靠林无攸这棵大树,只需在内地进行竞争,可其他演员便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才能将自己弄进首映式现场。
能踏进这门槛的家伙都是在圈内有名有姓,有背景的家伙。
这里的背景分为两种,一种是跟林无有过昔日交集的背景,一种是幕后大佬手腕够硬,关系够强,得能将人推进来。
所以,王母的横插一脚确实阻碍某些人向上爬的路,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可王忠军和王忠磊万万想不到,一部电影居然能将自家老母亲弄哭。
他们承认《入殓师》确实好看,也承认它勾起了两人对先父葬礼的回忆,但绝对没有感人到可以将人弄哭。
如果不知道这是自家老妈,他们俩真会怀疑这是被特意请来的托。
“妈,你要纸么?”王忠磊口里这么问,右手已经送出秘书递上来的纸巾。
“不了,我已经哭完,”王母拒绝,话音一转,“你们往日常说跟这位林导很熟,一会儿散场能不能为我引荐下?这电影拍得好看了,我很想跟导演合张影,作为这次的留念。
王忠磊不太想答应,“妈,我们俩好歹是对手,你喜欢电影归喜欢电影,找林无攸要签名......这让你儿子的脸皮往哪里搁。”
王母迟疑,“你们都那么熟,还在乎这些??”
“我觉得可以,”王忠军轻描淡写地接过话茬,对上弟弟暗暗恼怒的神情,他的笑容颇为惬意,“无攸一贯很喜欢跟影迷朋友打交道,如果他看见您肯定特别开心。”
“王母喜笑颜开:“我就说嘛,你们仨关系那么好,哪里能让我一张合影要不到?”
王忠磊无语凝噎。
合影要得到,但面子却丢得一干二净。
他家老哥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就不能在林无他面前给兄弟留点颜面吗?
陛下何故不战而降啊!
电影播放完,主演团队再次上台鞠躬,接下来是媒体采访时间。
林无攸只听一耳朵,便瞧出些许猫腻。
记者们采访的问题经过了提前审核。
往日首映式虽也有提前打点,但为了采访效果和报纸销量,记者们还会绞尽脑汁地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今日却只问了些平淡到乏味的官方套话。
“林导对《入殓师》的票房有什么期望?”
“票房破亿吧,还是希望有更多朋友可以看到这个故事。”
“在您的影片中出现了多个不同宗教的葬礼仪式,这是否代表您的一种宗教或政治倾向?”
“我是唯物主义者,政治倾向是求同存异,另外我个人认为政治不该有电影挂钩,让电影回归到电影的本质去。”
诸多此类的敷衍问题不胜枚举,唯一尖锐的问题来自CCTV6的习姣姣记者。
“目前影评界有一种说辞,认为林导的电影充斥着绥靖性质的安抚,是一剂来自小资阶级的安慰剂,既无法揭露阶级与社会对人性压制,又过度美化死亡这一终极议题。您怎么看待这样的批判?”
这是个很尖锐的问题,像一把刀刺破室内昏昏欲睡的氛围,会场内的众人在被刺痛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集中起精神。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林无攸身上,都在等待他将会如何回答这刻薄的提问。
同时,也有人明眼人在心底犯嘀咕,央视惯来宠溺林无攸,不可能在首映式现场找茬,这其中又有什么他们不清楚的事发生。
“这样的评价代表错误吗?”林无攸没有直面回答,反而如此回答,“抱歉,这反问有点畸形,请允许我详细解释下。用什么去定义外界的评价是正确还是错误?正确的标准是什么?艺术创作有标准线么?”
他没有抓着字句去解释,去进行无关痛痒的自证,而是直接质问整个说辞立不住跟脚。
“我是否可以理解如果一部艺术作品,不管是电影/小说/诗歌,只要它不揭露社会与阶级对人性的压迫,不引导人们憎恨痛恨死亡,不去渲染苦难与血泪,那么这必然是一部上不了台面的作品,必然是一部难登大雅之堂的
作品。’
习姣姣当然不能承认这话,在官方层面上,文学创作必须百花齐放,没有任何束缚与控制,文艺作品也是同理,广电局可以不给过,但在政策与官方文书上,必须包容且开放。
说归说,做归做。
“我想这绝非那些评论家的本意。”她谨慎回答。
“可他们确实表现出了这种倾向,我也从您的提问中察觉到这样的评价绝非少数。请允许我使用‘评价’而‘批判”,因为我又没有犯错,凭什么批判我?”林无攸越说越流畅,“在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前提下,我有资格拍摄任何题
材、任何形式、任何立意的电影,这是我身为创作者的权利。当然,诸位影评家也可以持之以恒地进行批判、漫话以及各种扣高帽,这也是你们拥有的公民发言权。以上是我对这类意见的所有回应,感谢大家。”
仔细论来,这番回应颇为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诸如“绥靖”、“安慰剂”之类的批评词,而是站在创作者的既有权利上进行反击,克制之余又不乏攻击性。
台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韩三坪边学边笑:“大侄子的急智还是这么厉害,要是他进入体制,肯定能混得更好。”
“这话,我赞同。”姜闻顿了顿,忽然冒出个想法,“你觉得刚才那提问像不像考察?有点面试那味道。”
韩三坪心领神会,“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便能在各大官方会议上看见大侄子了,只是......他会被邀请担任什么职位?”
“左不过是电影相关的方面,各大协会点兵点将吧。”
首映式结束,记者团队先行撤退,林无攸站在门口送客。
“林导,新电影即将启程,要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们非常乐意贡献一份力量。”这是一位本地政府班子的大佬说的话。
林无他知道他指的是献礼片的拍摄,遂含糊其辞地应下。
“当然,我还要多仰仗各位照拂。”
“这是哪里的话,哈哈哈………………”
送走各怀鬼胎的众人,林无攸略叹口气,又赶往对面的林家饭庄,那里还有一群圈内人等着他。
得亏这是自家产业,包下整家店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家林家饭庄分为三层楼,一楼坐着些工作人员,二三流明星和勉强增进来的无名之辈。
林无攸只一露面,这些人便齐刷刷地站起来,并朝他投以“想搭话但不敢搭话”的怯懦目光。
“你们坐。”林无攸招呼众人坐下,“用不着这么紧张,相逢即是有缘。”
坐下是坐下了,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诚惶诚恐。
片刻,人堆里蹿出个胖乎乎的身影。
“BOSS,王姐他们在三楼呢,我带您上去吧。”杨真真殷切开口。
林无攸扫眼她,“杨助理?你怎么在三楼?我还以为你在二楼呢。”
“金秘书派我来负责维持一楼的秩序,对了,您推荐签约的那位杨小姐也来了,”杨真真回身招手,“杨蜜,你过来下??”
杨蜜才站起身,准备顶着四面八方的艳羡目光上前,就听林无攸轻描淡写地阻止。
“用不着特殊对待,她是我的师妹,又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求到了我的门上,我多少要给个面子,你们倒也不必特殊对待,只当她是个寻常演员。”
杨真真一边在心底斟酌这话的可信度,一边笑呵呵地应下。
“行,那我先上去了,这里麻烦你看顾。”林无继续向前,路过某个转角时忽而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坐在那桌的一位男演员。
“王保强?”他道出对方的名字。
王保强显然一愣,没想到林无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一时间竟傻乎乎地没回应,坐在他旁边的陈思成急眼了,在桌子底下悄悄踹他。
“保强,林导叫你呢!”
王保强这才回过神,着急忙慌地起身,差点掀翻摆在手边的北冰洋汽水。
“林导好,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王保强拘谨地默默后脑勺。
“这圈内俊男美女多得是,可王保强却只有一位,我纵然想忘也忘不掉。”林无他微笑着回答,“你怎么坐在这儿?楼上没给你安排位置吗?”
王保强憨厚一笑,并没有回答,反倒是旁边的陈思成开口。
“二楼只留了一个位置,我们俩兄弟又不想分开坐,便跑到一楼凑成了一桌。"
这里面内幕肯定没那么简单,或许是有人捧高踩低,又或许是有人背后捣鬼,但对林无他而言,其实都无所谓。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陈思成马上毕恭毕敬地回复:“陈思成,目前是一位演员,正在考虑转职当导演,还请林导多多指教。”
“比起演戏更喜欢拍电影?”林无笑着问。
陈思成慎重点头,“是,我还是更喜欢当个导演。”
“现下有作品吗?”
陈思成听出他话语中的抬举,垂在两侧的手臂猛然握紧,从牙缝里挤出痛心回答。
“抱歉,暂时还没有。”
林无攸略微沉默。
王保强赶忙替兄弟解释:“思成很有本事,一直在筹备剧本团队,之前还考虑要投您公司的导演扶持。”
“是吗?”
“…….……是。”陈思成点头,语气带上几分急迫,“如果您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珍惜!绝对不会有一点丁的浪费。”
林无攸喜欢有野心,有冲劲的家伙,“如果你能自行搞定身上的合约,电影工厂可以考虑给你一份学徒合同。”
“感谢您的慷慨!”哪怕提前说明是学徒合同,陈思成仍然心情激动地一口答应,“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再次感谢您。”
林无攸没兴趣听他千恩万谢,抬臂朝两人挥手,“走吧,陪我一同上去,我刚好挺好奇保强最近都在拍什么,咱们一路上简单聊聊。”
王保强还在犹豫,陈思成已经拉着他快步上前。
“多谢林导照拂。”
“无妨,我主要是看好保强的演技,如果不是手里没有合适的角色,我肯定要考虑请他来我的电影里亮相。”
林无攸喜欢演技好的演员,也偏爱有特点的演员。
王保强两者兼具,自从看过他在《盲井》中的表现,他便始终记得这位演员的长相与名字。
别看外型土憨,但演技拿得出手,是圈内独一份的特型演员。
当时从华艺挖演员,最可惜没能挖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