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一天的攻城战刚结束没多久,城内逐渐亮起些许灯火,在晚风中微微摇曳。
由于陇西先登营名头太盛,擅长近战夜袭,多次力克雄关。所以哪怕是夜晚,阿里扎木也不敢有丝毫戒备,安排兵马来回巡逻,昼夜不停。
幽州城内,奴军营地
角落的一顶军帐内凑着四五名汉子,都穿着奴军军服,但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与寻常奴军不同的凌厉与杀意。
没错,他们正是潜入幽州城的血归军精锐以及墨冰台死士。
中间的汉子面色微寒:
“这两天城内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啊。”
此人便是君墨竹提到的赵宁,血归军都尉,幽州本地人士,现在是奴军千夫长,城内所有暗桩都归他统一指挥。
“是啊。”
另一人接过话:
“阿里扎木已经有了防备,各部奴军每天防守的区域都不一样,很难将消息传出城,他明显是故意的。而且无论何时都有羌兵与我们协防,想做些手脚太难了。
有传闻说阿里扎木正在城内搜捕奸细,但凡可疑的统统抓起来,咱们有一些兄弟已经失联了。”
帐中略显沉寂,笼罩着一股阴云。
真被洛羽猜中了,阿里扎木不傻,幽州开战半个月他已经意识到奴军并不可靠,很可能藏着陇军的细作,已经在着手清理暗桩,导致奴军各部人心惶惶。
“正是因为阿里扎木有所察觉,咱们才要尽快动手。”
赵宁面色狠厉:
“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越危险。倘若全都暴露,多年蛰伏岂不是功亏一篑?
如今我边军主力就在城外,日日攻城,幽州城城高墙坚,强攻会死很多兄弟,只有靠咱们在城内配合,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幽州城!”
“可是与城外的沟通已经断绝,怎么和大军联系呢?”
众人愁眉不展,他们也想帮忙啊,但毫无联系的渠道。
“不需要联系。”
赵宁微微摇头:
“这种关头联络城外大军反而增加了暴露的可能,咱们只要行动,就以响箭为号,通知城外。
城外大军定然会配合我们!”
众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赵宁说得没错,现在羌兵正死盯着奴军各部,想要将消息传出去无疑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
倒不如直接开干!
赵宁盯着桌上的城内布防图冷声道:
“现在能集结起来的兄弟有多少?”
“最多,最多三百人。”
当初潜入幽州城的血归军只有十几人,经过两年的发展、扩张,再加上陇西秘密输送军卒入境,赵宁手里已经有了三百人。
“三百人,够了。”
赵宁目光冷厉,手指在地图上一指:
“南面是我大军主攻的方向,明天半夜,集结所有兄弟,袭击南城门。
咱们城内一动,城外必会攻城配合。
只要我们能攻破南城门,让大军入城,攻克幽州城便易如反掌!”
众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
赵宁环视全场,语气突然变得低沉:
“我们只有三百人,城内有三万敌军,实力相差悬殊。而且我有一种预感,羌兵在防备我们作乱,想拿下南城门很难很难,所以这一仗定是九死一生。
在座的都是从陇西过来的老兄弟,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这两年咱兄弟们蛰伏在幽州城当什么狗屁奴军,小心翼翼地藏了两年,熬过来不容易。
眼看着大军攻入奴庭、收复三州,好日子就快来了,这时候死了,亏。
明天不想去的,就继续留在军中蛰伏,等大军入城再露面,我赵宁绝不会说什么。
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赵宁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庞,似乎在等,等人退出。
可并没有人回应,帐内寂静无声,只有沉闷的喘息。
“活下去有什么好的。”
右手边的汉子低着头开口了,嗓音沙哑:
“我爹娘全都死在羌人手里,从十六岁我便孤身一人,饿肚子、乞讨、差点冻死在野外,什么苦都吃尽了,并不觉得世上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这辈子没啥别的念头,就想多杀几个羌兵报仇。”
“呵呵,我比你好,我还有个妹妹,现在在陇西过好日子呢,去年成了亲,家里有几十亩地,不愁饭吃。”
另一人咧嘴一笑,重重拍了他的肩膀:
“没关系,你不是还有咱们这群兄弟嘛?我爹娘也死在奴军手里。我跟你一样,没啥别的念头。
只想杀光这些杂碎,让三州百姓都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
“没错,多砍死几个赚了。”
……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一群糙汉的语气却无比坦然,没有人说过一个退字。
最后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头,咱哥几个的家就是幽州附近的,死在这也算是落叶归根。
拼了!”
赵宁鼻尖微酸,长出一口气:
“各自准备吧,明晚开战!”
……
又是一天激烈的攻防战,又是无声的黑夜降临。
城墙根处未干的血迹和焦黑的残骸,在暮色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激战一天又多了不少死尸。
这是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夜!
夜风掠过空旷的街道和损毁的城墙,卷起未散尽的硝烟气味。
城内灯火稀疏,偶有亮光,多是巡逻队伍手中摇曳的火把。光影晃动,映照着一张张警惕而疲惫的脸。
别看才打了几天,可陇西边军的猛烈攻势让他们倍感压力,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南城门处的防卫分为前后两道防线,第一道便是城门口,由羌兵值守,第二道在街巷口,由奴军值守,两道防线之间是一条宽阔的街巷,两侧都是民宅,黑乎乎一片。
第二道防线处有百十号奴军来回巡逻,瞪大着双眼,不敢有丝毫懈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
因为阿里扎木早就下过严令,任何人敢玩忽职守,立斩不饶!前两天刚劈了一个千夫长,尸体还在边上挂着呢。
“????。”
夜色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近百名奴军大摇大摆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赵宁,很多人还挑着担子,上面放着坛坛罐罐。
值夜的百户一激灵,下意识地喝道:
“站住!什么人!”
“是我。”
赵宁冷冷地应了一声,黑脸百户立马点头哈腰:
“原来是赵千户,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还没歇着,到城门口来做什么?”
赵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了指身后的坛坛罐罐:
“守夜不容易,请兄弟们喝酒,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