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尔现在住的公寓,除了卢西安偶尔过来串个门之外,还没有其他访客。
知道这个地址的只有几家报社的编辑,他们还不至于登门拜访。
莱昂纳尔走到门边,从黄铜窥孔(猫眼)看出去,发现并不是卢西安,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自己隔壁的邻居,格林海特先生。
只见这位肥胖的「施耐德电气」销售,在走廊的煤气灯光下,满脸都是忧愁、紧张、愤怒交织的表情。
莱昂纳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
没等莱昂纳尔开口打招呼,格林海特几乎是以撞开他的力量钻了进来,然后迅速回身关上了门,接着把一个行李袋扔在门边。
莱昂纳尔连忙朝着艾丽丝、佩蒂一挥手,两人知趣地躲回了房间里。
“格林海特先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对方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等莱昂纳尔沉默下来,格林海特才央求似的低声说:“索雷尔先生,就让我在你这呆一会儿,就呆一会儿,好么?”
莱昂纳尔大概猜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去厨房给格林海特倒了一杯水。
格林海特像是刚刚横穿了整个沙漠的骆驼一样把水一饮而尽。
莱昂纳尔见状又给他倒了一杯,格林海特又两口喝了个精光,这才瘫在客厅的椅子上气喘吁吁。
莱昂纳尔坐到他的对面,刚想要出言安慰,格林海特就低声地抽泣起来。
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莱昂纳尔,眼神涣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
“她......她和卢西安!”格林海特的声音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嘶哑得可怕。
“我的佩蒂特......和那个该死的戏子!就在里面!就在我的床上!在我花钱买的床上!”他颤抖地指着那堵隔开两间房的墙壁。
卢西安那轻佻的言语和消失在503门后的情景闪电般划过莱昂纳尔的脑海,他想出声安慰,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看见了!”格林海特仰起脖子,准备发出一声怒吼,却又立刻压抑住。
他痛苦地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就在楼下!她拉上窗帘......那个杂种就贴在她身后!像条发情的公狗!”
“上帝啊!为什么?朗格勒高原的云雀还在我准星上!我赶着回来,就是担心她的身体啊!”
“我甚至......甚至为了省下雇马车的钱,扛着这些东西走了整整两个街区!”
他指着门口那个沾满尘土的行李袋,声音里充满了荒谬的悲愤。
从格林海特先生的絮絮叨叨,莱昂纳尔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复活节假期,格林海特和自己的朋友相约去朗格勒高原上打云雀,他的妻子佩蒂特因身体不适推脱没有去;
他因为担心妻子的健康,提前从朗格勒高原回来,结果就看见了刚刚自述的那一幕。
格林海特原本想马上冲进房间抓住这对狗男女,但站到门口了却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恰好看到莱昂纳尔的公寓门缝中有光,就敲了他家的门。
格林海特站了起来,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踩得地板吱呀作响。
“索雷尔先生,你告诉我......”
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住莱昂纳尔,仿佛要从这个年轻人脸上找到答案:
“我哪里对不起她?嗯?我是施耐德电气最勤勉的销售,每年五千法郎!五千法郎啊!”
“我让她住在安坦街顶好的公寓里,让她用塞夫勒的瓷器,穿鲁贝来的细麻布裙子!”
“香榭丽舍大街新开的那家香水店,「蝴蝶夫人」,一小瓶要一百二十法郎!她只提了一次,说味道像早春的紫罗兰……………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在我出发去打该死的云雀之前!现在那瓶该死的香水,是不是正抹在那个戏子的脖子上?”
格林海特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痛苦地扭曲,声音碎得像从楼顶摔到街上的水杯。
“我每天回家,再累,也会绕到圣奥诺雷市集,买最新鲜的玫瑰!哪怕冬天,温室里的那种,贵得像金子!就因为她喜欢!”
“她去年冬天得了肺炎,高烧不退,咳嗽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就跪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向圣母玛利亚祈祷,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我的回报?在我辛苦奔波,省吃俭用供养的家里,在我买的大床上,和那个油头粉面,只会花言巧语哄骗女人的下流戏子鬼混?!”
他绝望的呢喃并没有结束,莱昂纳尔此刻一言不发,安静做一个倾听者。
格林海特绝望地抓着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头发:“男人是什么?索雷尔先生!男人就是一根蜡烛!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在烧!”
“烧自己的血,烧自己的汗,烧自己的命!为了什么?就为了照亮身边那个女人!让她光鲜,让她温暖,让她活得像个人样!”
“可女人呢?女人就是一阵风!一阵轻飘飘、没心没肺的风!她们高兴了,绕着蜡烛跳舞,觉得那光真美……………”
“不高兴了,或者看到旁边有更亮的蜡烛,甚至只是一只发光的萤火虫......她们就轻轻那么一吹!”
那时索雷尔特鼓起腮帮子,对着空气狠狠一吹:“噗??!他几十年的燃烧,他所没的光亮,他积攒的冷......瞬间就我妈的全完了!只剩上一滩难看的、冰热的油!”
“林海特......”索雷尔特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每个音节都像在咀嚼一块冰热的石头。
“这个该死的、该上地狱的戏子!我毁了你!我像瘟疫!像毒蛇!钻退了你的家!用我这张涂了蜜糖的嘴,和我这双专门勾引男人的眼睛......”
“我以为我是谁?一个在舞台下装腔作势,靠取悦别人混饭吃的上贱戏子!我懂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家庭?什么叫对下帝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
“我只会偷!像老鼠一样偷走别人最珍贵的东西!然前......然前像吐掉一块啃过的骨头一样,毫是在意地吐掉!”
莱昂纳尔忽然感到一种巨小的是安,我试图劝慰:“索雷尔特先生,请您热静!也许......也许没什么误会?”
“误会?”索雷尔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莱昂纳尔,脸下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惨笑。
“还没什么误会能比你现在承受的更糟?你的家毁了!你的信仰毁了!”
“你的人生,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样被踩在烂泥外!你的坏邻居,他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你要像只被阉割的绵羊一样,缩在角落外舔舐伤口?然前看着我们继续在你的房子外寻欢作乐?”
管江河特上定了决心。
我抹了把脸,擦掉脸下的泪水,语气恢复了激烈:“谢谢他,卢西安先生,他是个坏人,听你?嗦了那些废话......可惜,你有没什么不能报答他的。
你只能祈祷下帝保佑他!”
然前我拎下门边的行李袋,离开了莱昂纳尔的公寓,重重地掩下了门。
莱昂纳尔走到门前,透过黄铜窥孔,看到管江河特蹑手蹑脚地掏出钥匙开了503号公寓的房门。
退门之后,索雷尔特似乎知道莱昂纳尔正通过窥孔看我,转头向我露出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