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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巴黎酒馆的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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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探长有些不明白莱昂纳尔为何会如此失望:“虽然这些债券不能现在就还给你家里,但这毕竟是「巴拿马运河债券」啊!
年利率6%,还是复利,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老婆还买了一笔呢,十年期的,利率更高......”
莱昂纳尔痛苦地捂着额头:“就没有办法在巴黎的法院一次性审完这个混蛋吗?”
克洛德探长耸耸肩:“他在巴黎并没有骗到一分钱,只能根据‘亵渎宗教、败坏风化’来定罪。
巴黎的法院对地方法院没有管辖权,所以他的诈骗罪要在每一个他行骗过的地方进行审判,马赛、阿尔卑斯、里昂、勃艮第...
等这些地方法院全部定谳以后,才能发还赃物。”
随即克洛德探长解释了下法国的法院层级制度?
在法国,法院分为初审法院、上诉法院和最高法院三级。
初审法院负责大多数民事、刑事案件的初审,各地独立设立;上诉法院负责审理下级法院的上诉案件。
全法国分为若干上诉区,每个上诉区覆盖数个省,例如马赛所在的罗讷河口省属于艾克斯上诉法院辖区。
最高法院总部在巴黎,是全国统一的最高司法机构,不直接审理案件,只判断下级法院是否正确适用法律。
莱昂纳尔听这一串地名听得脑袋发昏,直接了当地问:“大概要多久。”
克洛德探长想了想:“如果他不上诉的话,大概一年半到两年;如果上诉的话,也许要三年?我不确定。
放心,债券不会丢的!放的越久越值钱,时间是你的朋友!”
莱昂纳尔现在只想对克洛德吼一句:“你这个愚蠢的土拨鼠,上帝啊,我真想踢你的屁股!”
但至少目前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祈祷债券发还的时候,不是一张废纸。
他现在有些心疼前几天花出去的200法郎了......
离开巴黎警察局,已经是傍晚时分,莱昂纳尔没有回家,而是乘坐马车来到圣安东尼区一间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小酒馆「勒梅尔老爹」。
他不是想要借酒浇愁,而是“微服私访”。
这样的小酒馆一般都有“读报人”,通常是兼职,朗读几篇文章就能换到一杯酒喝,不少识字的劳动人民就靠读报过酒瘾。
这也算是收音机、电视机发明以前,酒馆当中的“现场直播”。
「勒梅尔老爹」的环境很一般,木屑铺地,长条木桌和长凳被磨得油亮;空气里混合着廉价烟草、酸葡萄酒、洋葱汤和汗水的浓烈气味。
下班的工人、小贩、学徒和手艺人,以及穷学生,就是这里的主要客源。
莱昂纳尔要了一杯啤酒,一份煎咸肉,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边吃喝,一边观察??
酒馆中央,昏暗的煤油灯下,一个充当“读报人”的老鞋匠,周围挤满了人,连吧台后的酒保都伸长了脖子。
“念啊,老让!接着念!”一个年轻的学徒催促着,手里端着的啤酒杯都忘了放下,“那个可怜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老鞋匠清了清嗓子,手指点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声音洪亮地读着:
“......那医生的脸,惨白得像刚刷过的墙!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她跟丢了魂似的对吕克?布冬喊??您的妻子......愿主收留她,她尽力了………………她…………………
莱昂纳尔皱了皱眉头,这显然不是自己的原文,什么“脸惨白得像刚刷过的墙”??这么庸俗的比喻自己可写不出来。
但显然这种腔调让听众很受用,他们拉长了脖子、伸长了耳朵,酒馆里安静下来了,只剩下老鞋匠铿锵有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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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克?布冬像被雷劈了,一把推开那女人,冲进屋里......天杀的!他年轻的婆娘克莱尔,就那么直挺挺地瘫在床上,身下全是血!人已经没气儿了!......”
老鞋匠读到这里,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唏嘘。
“然后呢?快说那孩子!”一个五大三粗的工人焦急地插嘴。
“别急!”老鞋匠推了推眼镜:“念了这么久,我渴了......”
催促他快念的工人立刻往酒保那里扔了几个生丁的铜子儿:“给这老小子一杯啤酒!”
老鞋匠喝过啤酒,脸色又红润起来,于是继续念:“......吕克?布冬那眼神,跟见了鬼似的,慢慢挪到医生抱着的那个‘东西’上......那哪是个刚出生的娃?
分明是个缩了水的小老头!满脑袋稀拉拉的白毛,一脸褶子跟核桃皮似的,还有那恶心的老人斑!眼皮耷拉着,就剩条缝,眼珠子混浊得跟泥汤子一样!
鼻子塌着,牙床子缩着,几颗小黄牙看着就要掉!
小手小脚干巴得跟鸡爪子似的,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那娃还哭呢,不是‘哇哇’的哭,是像破风箱似的‘咳咳’的干嚎,听着就人!”
莱昂纳尔:“…………”自己那些苦心孤诣的遣词造句,在老鞋匠嘴里都是白费。
但人民群众显然更喜欢老鞋匠的演绎??
“嚯!”酒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生下来就是个老头?这比公社那会儿传的谣言还邪乎!”一个铁匠咂着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肯定是魔鬼干的!”一个虔诚的教徒划着十字。
“可怜的男人,生上那么个怪物,把命都搭退去了!”
“这当爹的呢?吓傻了吧?”没人追问道。
老鞋匠喝了口杯外的啤酒,润润嗓子:
“......吕克?布冬喉咙外‘呃’地一声怪叫,蹦出俩字儿:“怪物!’我吓得往前一蹦,脊梁骨‘哐'地撞墙下了!眼珠子瞪得血红,估计是吓疯了......
这医生死命地劝我,是!看在下帝份下!我是活的!是个带把儿的!布冬先生,您是能......”
“......正闹着呢,里面街下炸了锅了!玻璃哗啦碎,人喊得震天响,‘吊死贵族!烧了我们的狗窝!………………”
酒馆外的听众们纷纷点头,一嘴四舌地议论起来:
“有错!这会儿少乱啊!巴士底狱刚倒,见着是顺眼的就往下冲!”
“那当爹的也够狠心,可............”
“扔哪儿了?念啊,他那老大子!”
“济贫院!沙特菜广场边下的萨佩特雷尔济贫院!...…………”
莱昂纳尔有没听完就离开了,顺便给酒保留上了法郎,让这老鞋匠今晚想喝点什么就喝点什么。
虽然我还是知道《大巴黎人报》那一期的销量,但却还没不能笃定《本雅明?布冬奇事》的反响是会差。
因为故事本身肯定缺乏吸引力,是有法引起那些老鞋匠那样的“读报人”的改编冷情的,今天「勒梅尔老爹」酒馆外发生的一切,都带给我有限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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