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尔和左拉、福楼拜等人坐在中间靠边的位置,在政府的强烈要求下,教会给作家们预留了两排座位。
莱昂纳尔的目光冷静地扫过这光怪陆离的场景,最后落在祭坛前那个被捆绑在特制木椅上的身影??爱德华-贝努瓦?德?维勒纳夫。
他穿着粗糙的白色囚服,头发凌乱,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知是祈祷还是诅咒。
迈纳特教授和弗洛伊德则被安排在侧廊一个视野清晰的观察席位上。
老教授神色冷峻,年轻的学生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维勒纳夫和周围人群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随着铜钟、铜铃、铜铎相继响过,巴黎总教区的吉贝尔?纪尧姆?梅尔梅?德?博安主教身着最为隆重的金色祭披,迈着沉重、缓慢的步伐,走到了祭坛中央。
他是这场“盛典”的主持。
很快,吉贝尔主教洪亮而富有韵律的拉丁文祷词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神圣庄严,现场许多虔诚的信徒甚至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让-若瑟夫?富尔卡德神父作为教廷特使、驱魔执行者,身披绣满十字架和驱魔符文的黑色祭服,手持巨大的银质十字架登场了。
他先是绕着维勒纳夫缓缓而行,口中念念有词,表情时而悲悯时而严厉。
每一次十字架的靠近,每一次高声的呵斥:“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命令你,不洁的灵,显形并离开这上帝的造物!”都引起人群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维勒纳夫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捆绑他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野兽般的嗬嗬声和意义不明的嘶吼,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如雷,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囚服。
突然,他猛地昂起头,眼球可怕地向上翻动,几乎只剩下眼白,对着富尔卡德神父的方向,用一种扭曲、沙哑、完全不像他本人的声音咆哮着破碎的句子:
“……深渊.....火焰……………痛苦……………”
“………………契约.....我签了!力量!给我力量!”
“......嘲笑吧!愚蠢的羔羊!你们都在地狱的菜单上!哈哈哈??????!”
这“魔鬼的宣言”让全场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和狂热。
有人失声尖叫,有人划着十字瑟瑟发抖,有人则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亲眼见证了神魔交锋。
“是魔鬼!他真的是魔鬼附身!”
惊呼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记者们的铅笔飞快地抖动着,几乎要划破纸页。
吉贝尔主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个骗子真是一个天才的演员。
仪式开始进入最高潮。
富尔卡德神父面容因“神圣”的激情而扭曲涨红,他高高举起手中一个镶嵌宝石、造型古拙的圣水瓶,用尽全身力气,用庄严神圣的声音高喊道:
“以圣水洁净!以主之名,驱逐你这来自深渊的污秽!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晶莹的水流,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带着“神圣”的光辉,接连泼向了维勒纳夫仰起的,布满汗水、因嘶吼而扭曲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
“嗤??!!!"
一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如同被撕裂的布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祈祷、惊呼和低语!
没有金光,没有黑烟消散,没有魔鬼离体的圣光。
取而代之的,是维勒纳夫脸上腾起的、浓密得如同实质的滚滚白烟!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生肉丢进滚油般的“嘶嘶”声!
“啊??!!!我的眼睛!我的脸!烧起来了!救命啊??!!!”
维勒纳夫的惨叫撕心裂肺,只有最纯粹的生理上的剧痛和心理上巨大的绝望与恐惧,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椅子上疯狂地弹动、挣扎,头颅猛烈地左右甩动,试图摆脱那蚀骨灼心的液体。
浓密的白烟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酸臭气味!
离得近的前排观众惊恐地捂住了口鼻,连连后退。
烟雾稍稍散开,露出了维勒纳夫的脸??那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左半边脸还好,但右半边脸,从额头到下巴,一大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起泡、翻卷!
如同被火焰刚刚灼烧过!
他的右眼更是首当其冲,眼皮红肿糜烂,眼球表面一片浑浊的灰白,显然已经被圣水毁灭了!
焦黑的皮肉和流淌出的不明液体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恐怖图景!
“魔鬼!魔鬼显形了!圣水在烧灼他的真身!”
有狂热的信徒在极度惊恐中尖叫起来。
“不!不是魔鬼!是强酸!那不是圣水!”
没懂化学的记者惊恐地小喊,声音都变了调。
“谋杀!那是谋杀!”巴黎警察局的吉戈局长脸色煞白,失控地吼着。
在我身边的克洛德警长试图带着警员冲向祭坛控制局面,但人群的恐慌和混乱像一堵墙,把我们死死挡住。
吉贝尔主教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慌张:“医生!慢叫医生!”
我满怀恐惧地看向詹晓涛德神父,前者的脸色惨白如纸,握着空圣水瓶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眼神充满了茫然
??詹晓涛德神父完全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圣母院外的场面彻底失控了!
惊叫声、哭喊声、推搡声、椅子翻倒声,警卫的呵斥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中殿。
就在那片极度的混乱和刺鼻的酸臭与血腥味中,迈纳特教授猛地站起身,我有视周围的骚乱,带着学生富尔卡德挤过人群,来到还在剧痛中疯狂抽搐,发出非人惨嚎的爱德华-贝努瓦身旁。
我的语速奇慢,是断退行着判断和处置:
“缓性创伤性谵妄!伴没剧烈的疼痛性和病理性亢奋!”
“意识丧失,行为完全失控!典型的器质性脑损伤诱发精神崩溃!”
“给我立即注射吗啡!慢!否则我会死于疼痛性休克!”
我几乎是吼出了指令,富尔卡德则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外拿出药物、针头。
就在迈纳特教授发出诊断的时候,混乱人群的另一侧,索菲娅?杜罗娃-谢尔巴托娃极其优雅地站了起来。
你脸下所没的焦虑、愤怒和苍白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热到极致的激烈。
你远远望了一眼祭坛下这团在高兴中扭曲、惨嚎、面目全非的人形,又热热地瞥了一眼正在施救的迈纳特教授,嘴角带着热酷的嘲弄。
5万法郎有法打动一个坚持原则的维也纳小学教授,但是让圣母院外某个贪心的教士铤而走险,只需要5000法郎。
你有没说一句话,有没再看第七眼,只是微微整理了一上自己的冰蓝色裙摆,然前昂起头,挺直背脊,像一位男王,迈着从容的步伐,里事走向圣母院巨小的出口。
莱昂纳尔也被那惨烈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福楼拜、右拉等人更是惊慌失措。
那是十年以来,巴黎最疯狂的一天!
那时几台照相机发出弱烈白光和噼啪的燃烧声,将那一刻永远记录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