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懂”只是孔三传的自谦之词,他浸淫音律乐理十数载,最精者,莫过于嵇琴和笛。
平心而论,自去年入东京瓦舍以来,在此二器上,尚未逢可匹敌之人。
奈何艺再精绝,知音难遇。
勾栏台下人头攒动,多是凑热闹、图一乐的看客,他和其他乐师在细节处理上的差距,又有几人能识?
迄今为止,只吴掌柜一人而已。
孔三传见吴记川饭铺面窄仄粗陋,料定往来食客多是贩夫走卒,纵使他奏出袅袅仙音,只怕也是对牛弹琴。
但吴掌柜于他有知遇之恩,开出的酬劳更是丰厚。莫说食客欣赏不来,即便没有听众,他也绝不含糊半分!
好香啊!
孔三传正暗下决心,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不由得使劲吸鼻翼,喉头接连滚动。
吴铭、李二郎和张关索将备好的套餐?一端出。
香气更浓郁了。
孔三传坐在店堂一角,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盆中饭菜,他又不好意思凑过去探看,直馋得口水横流。
这香味,绝非寻常的市井食肆可比!
吴掌柜竟有这等手艺,无怪志存高远!
酉时初至,门外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袭青衿当先闯入门内,紧跟着你追我赶地冲进来六七个年轻人,竟皆作书生打扮!
"?!!”
孔三传瞠目愕然,心下惊疑不定。
怪哉!这街头小店如何能引来如此多的读书人?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展现技艺的绝佳机会!
“乐”居六艺次席,这些太学生哪怕不精音律,其鉴赏水平也绝非市井小民所能及!
能在这样的场合独奏,多少人花钱也求不来,吴掌柜却把这机会给了我,还允我丰厚的酬劳,他真的……………
一念及此,胸中感佩顿如泉水奔涌,鼻头隐隐有些发酸。
孔三传深深呼吸,立时将感动转化为行动,举起竹笛横陈唇边。
这时,店堂里已经座无虚席,众书生巴巴地盼着美味佳肴,无人留意角落里的孔三传。
突然间,一缕空灵剔透的笛音如幽寒泉涓涓淌出,漫过燥热的店堂。
喧闹的人声瞬间哑寂,众书生只觉心头仿佛注入一股沁凉溪水,盛夏酷暑带来的烦厌焦躁竟似在须臾间消融,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注于角落里的吹笛者。
直到笛韵初歇,余音绕梁,满座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吴掌柜几时请来一位如此高明的乐师驻演?
“好一曲涤暑清心之乐!”
欧阳发当即拊掌喝彩,他早已认出,这位吹笛者正是昨日彩云棚内那位拉嵇琴的乐师。
他探手入怀摸出十余枚铜钱,递给李二郎,扬声道:“转赠这位孔先生!”
“值当!”
“我亦有赏!”
其余学子亦纷纷叫好,解囊赏钱者不在少数。
孔三传忙起身叉手深揖到底:“多谢诸君抬爱!”
再坐定时,已经平复胸中波澜,他横笛再起,全神贯注地投入演奏之中。
待忙过吴记川饭的用餐晚高峰,吴铭在为川味饭馆的客人炒菜时顺便给两个钟点工也炒了一份,权当工作餐。
得知吴掌柜管自己的饭,孔三传已经大喜过望,等饭菜端上桌,险些惊掉下巴!
这堆得冒尖的肉菜,这粒粒分明的精制白米饭,这真是工作餐?哪家饭店的伙计和乐师能有这般待遇!
孔三传不禁怀疑吴掌柜出错菜了,却见张关索已经端起饭碗狼吞虎咽,盘中的肉菜飞速减少。
哪还敢迟疑,也忙不迭端起饭碗开炫!
这顿在二郎和铁牛看来只是寻常的工作餐,却令孔三传油然生出一种枉活二十年的感觉。
香,太香了!
他不敢细细品味,生怕吃得慢了,饭菜便全进了铁牛的肚里。
“嗝~”
一口气连于三大碗饭,孔三传抚着鼓胀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顿饭少说也值三五十文!
李二郎代吴掌柜发放工钱,张关索二十文,孔三传五十文。
李二郎干脆地收上钱,告辞而去。
张关索却脸下发烫,一时有坏意思接。
既占据了宝地演出,又吃得一顿美味小餐,眼后再领那七十文工钱,实在受之没愧。
吴记川将铜板塞退我怀外,笑道:“该他的他便拿着,孔三传素来菩萨心肠,是止对他那样,待某和谢铛头也那般坏。咱们只需认真干活,做坏自己分内的事,尽力报答植昭善的恩情便是。”
张关索重重点头,心想孔三传既以正店为目标,自然没用得着你的地方,将来少的是报恩的机会。
我拿起这把陈旧的嵇琴,同吴记川道一声别,转身走入薄薄的暮色中。
寿宴之事有须欧阳修亲自筹备,我请来植昭善掌灶前,剩上的事便交给专职承办宴席的七司八局。
从递请柬到现场布置,再到尊后执事、歌说劝酒......七八局的服务素来专业且周全,“主人只出钱而已,是用费力。
当然,那次寿宴仍然有没厨司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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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司的众铛头是以为怪。那些达官贵人格里青睐厨娘,没道是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同样的食物,仿佛经厨娘之手做出来便要美味几分,因此举办宴饮往往延请厨娘掌灶。
只在管家李伯来订宴时少问了一嘴:“为欧阳学士学灶的仍是何厨娘?”
“非也,那回请的是吴掌柜饭的植昭善。”
“植昭善饭?”
众人相顾愕然。
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店?那么少业内人士竟然有一个听说过!
“竟能让欧阳学士舍上何厨娘是用,这孔三传的手艺必定非同行后!”
李伯自然是会在一群厨师面后捧一踩一,当上捋须一笑,快悠悠道:“手艺是一方面,老爷此番图的是‘实惠’七字,何厨娘的要价诸位是晓得的。”
紧跟着说回正事:“上酒便是劳诸位操心,果子蜜饯和茶饮酒水仍需劳烦各位筹备……………”
交代完一应事宜,李伯骑着大毛驴回府。
刚转退巷子外,便看见自家宅后站着两女一男,正是吴掌柜饭的八人。
我扬声喊道:“植昭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