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醒来?”
卡塔尔斯刚睁开眼就感受到了遍布全身上下的剧烈灼痛,即便他是权柄掌控者,在数百年前是被称作神的存在,但在没有防护下从星界摔落到地表依然做不到毫发无伤。
卡皮塔尔斯看向出声的人,近乎毁容的脸上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救的我。”
他看到叫醒他的那人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籍翻阅,一旁地上的古朴提灯与他在思潮之海中的那盏一般无二。
卡塔尔斯认识眼前人,是舰队中随行的守藏史,负责各项信息的记录存档,两人虽然认识,但因为各自职位的不相干所以没有交集。
相比自己的狼狈不堪,对方实在好的太多了,全身上下连个伤口都没看着。
从随身空间中掏出一根盛满金色液体的试管,卡塔尔斯打开塞口小心翼翼的浅尝一口,马上他的身体就出现异变。
就好像动物蜕皮那样,外部烧伤的陈旧皮肤一点点脱落,露出下方宛如新生儿的稚嫩皮肤。
他猛地张开嘴,一口黑色污血吐出,数百年来积累的各种毒素病痛都随着这口血吐出而消失。
“用建木一纪枯荣时脱落的枝叶制成的药剂,活死人肉白骨,黑市里那些大不敬的家伙们大放厥词说要和丰饶星神抢人,就算灵魂已经归去黄金净土也能给你拉回来。
明面上说是免费发放给所有为人民服务者,但实际上每次数量就那么一点,上层都不够分,更别说流到下层了,丰饶教会那帮杀猪的刀利的很呐。”
卡皮塔尔斯看着少了一毫升的药剂,满脸肉痛。
守藏史荀和不关心这些,只是问道:“你不知道会有人来救你?”
“我怎么可能知……………”
卡皮塔尔斯话说到一半就断了,目光直直地盯着荀和,阴沉道:“你觉得这场遭遇是我在背后主导?”
“不是你,也可以是你背后的人。”荀和直言道:“整个舰队沉寂,联邦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到那时总会有人失利,有人得利。”
“那我充其量就是颗弃子,我可不会做那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可是差点因为这事死了啊。
对于荀和的怀疑,卡塔尔斯嗤之以鼻,语气冷淡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荀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也不知道信没信,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书上。
似乎对他来说,当下的境遇再怎么困难也没有看书这件事重要。
卡皮塔尔斯没再为自己做辩护,正当他打算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时和又一次开口说话。
这次他满脸都写着好奇,语气中充满探寻。
“虽说在「恒古」的庇佑下,总有人会在睡梦中误闯入思潮之海,然而我们守藏史都知道这个概率其实非常低。
灵感、媒介和联系,前者可以省略,但后两者却是必需品。
媒介可以是一件物品、一段记忆、一个念头,凭此与思潮之海中的某些东西共鸣,才能短暂的在物质界中开启一个微小的缺口。”
荀和的手中换了一本书,眼尖的卡塔尔斯看到书名上属于他的名字。
荀和微笑道:“不知我是否可以知晓一下,卡塔尔斯你的媒介是什么,与媒介产生共鸣的又是什么?”
卡皮塔尔斯木着脸:“我想这应该与你无关。”
闻言,荀和耸耸肩:“当然,纯粹是我个人的僭越,你知道的,守藏史几乎都有这个毛病。”
“遵循伟大太岁主的意志,我将睹万事变迁,撰恒古之作。”
「恒古」的命途行者几乎都是从文学作家、剧作家和历史学家中出现的。
这些人本身就有强大的灵感,在成为命途行者后更是拥有穿行思潮之海的能力。
而他们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撰写出优秀作品进献给太岁主。
他们将作品被放入铭记之馆作为毕生目标,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意志也将随着时间流动而恒古长存!
卡塔尔斯并不知道对方手中那本写有他名字的书籍其实并不是他的信息档案,而是一本空白,尚未被写上墨迹的崭新书籍。
荀和脸上神情若有所思,轻笑一声后在空白书籍上落下了第一个字。
卡皮塔尔斯离开那处森林后就开始寻找舰队的幸存者,他发现了很多的逃生舱,然而其中的人却都已经在突破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时殒命。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他这样的权柄掌控者,就算联邦共和国坐拥1300亿人,权柄掌控者也不过堪堪过干。
找共上千个逃生舱,最后幸存的人不过几十。
每个幸存下来的人都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们这支舰队拥有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和四艘护卫舰,所有人员加起来足有十万人次,在舰队沉寂时逃出了几千人,最后能活下来的就只剩他们了。
就连舰长奇诺都不知所踪。
卡塔尔斯没有说什么鼓励他们振作起来的话语,毕竟事实摆在这里,言语再怎么振奋人心也无法扭曲事实。
卡皮塔尔斯打开一个尚且完整的逃生舱,里面那些的装置还可以用。
他找出用来星界通讯的装置,正当要联系联邦共和国说明舰队覆灭这件事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了。
始终旁观的荀和轻轻动笔,再次写下一笔。
卡皮塔尔斯为什么停止了动作?
此时,他脑海中不是在想舰队覆灭后自己会不会被撤职,被惩罚,而是在想着其他。
他转过头望着这颗生命星球,这是个和斗罗星相似的世界,蔚蓝的天空,碧绿的森林、辽阔的海洋。
就连本土文明都还在刀耕火种的时代,不像斗罗行那样为了文明发展,本来被丰饶赐福恢复的生态在这些一直被破坏。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此时,卡塔尔斯眼中倒映出的并不是美丽的新世界,而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蓝海!
他继续启动通讯装置,将这边的信息发射出去。
做完这件事后,卡塔尔斯站到幸存者们的前方,大声说道:“各位,我已经告知了联邦共和国我们这边的情况,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舰队过来救援。”
众人灰败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卡皮塔尔斯,不发一言一词。
就算前来救援又如何,对他们来说沉没的舰队才是家。
如今家没了,家人和好友也没了,可是他们还活着,还有着大把的时间要去渡过,每当想起心脏就会剧烈的抽痛,一股疯狂暴戾在心中升腾。
但优秀的道德教育化作了一道坚固的枷锁,将这些不好的情绪死死锁住,造成了现在他们意志上的空洞。
无所谓了,怎么都好…………………
这是每个人心中的真实想法,失去一切的他们已经不在乎任何事物了。
卡塔尔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气馁,他震声道:“我很痛苦!我比你们更加痛苦!”
他猛地拍在胸口上,神情痛苦扭曲:“我痛心啊!我最敬爱的舰长不在了,他可能没逃出星舰,可能飘荡在星界中,可能与烧焦的逃生舱融为一体!”
“我们的家随着舰队陷落没了,爱人好友孩子也尽数失去,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听着他的话语,幸存者们身体剧烈颤抖,空洞内心被痛苦填满,呼吸变得急促喘急,每个人的表情都在扭曲,其中发出微小的啜泣声。
当第一个人哭时,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再也止不住,此处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哭声。
卡皮塔尔斯泪流满面,大手挥舞:“哭吧!都哭吧!我和你们一起恸哭,把所有的痛苦和悲哀都从眼泪中倾泻出来!”
“最后请我们默默拭去眼泪,迎接新的开始,家没了就从新建立一个,就从我们脚下开始建造,站在这颗星球上的我们是最亲最亲的兄弟姐妹,我们可以建造一个共同的家!”
卡皮塔尔斯就如同漆黑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为这些无法返航的船只指引方向,灯光并不会温暖,可此时此刻却真的温暖了他们冰冷的内心。
哭泣声渐渐停息,他们抹去眼泪后露出的瞳孔不再是灰暗空洞,而是炯炯有神,看到卡塔尔斯时变成孺慕。
在这个新建立的家庭中,卡塔尔斯就是那位大家长,是他们最为尊敬的父母,也是最为可靠的哥姐。
然而,一个家并不是只有人就可以建成的,还需要遮风挡雨的墙壁,还需要温暖的床,还需要明亮的灶火,这一切都需要他们亲手打造出来。
而在卡皮塔尔斯的带领下,这些点点滴滴正在逐一出现。
那一天,这颗星球的最高统治者被从睡梦中拖了出来,在无数王公大臣和百姓的恐惧目光中被砍下头颅!
那一天,最大的王城化作炼狱,温热的鲜血化作一条河从中娟娟流出!
那一天,一个文明的精华付之一炬!
那一天,一个在成长中的巨人死亡,另一个漆黑巨人站了起来!
那一天,几十人统治世界!
明亮的房间中,状似癫狂的荀和奋笔疾书:“太棒了!太棒了!天啊!太岁主在上,这个作品定然能进入铭记之馆!”
“卡皮塔尔斯,你可真是个魔鬼!”
“一群疯子!一群恶徒!一个家庭!一个文明的颠覆不过在几句话之间!哦!实在是太有颠覆性了!哈哈哈!”
他捂着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被他视作宝物的书籍一本本散落在地,唯独桌上那本未完结的书籍被小心翼翼的合上。
明亮灯光照射下,书籍的名字清晰可见,上书??
《救赎》。
前言:一场绝望,一场救赎;一场落幕,一场开幕。
远在神界星域另一角的斗罗联邦共和国尚且不知此时那颗星球上所发生的一切。
当卡皮塔尔斯的传讯被接收到的那一刻,整个天文站都陷入死寂,随后一个个电话被疯狂拨打出去。
一支舰队沉没,十几万人遇难,曾担任议长,第一位领航员奇诺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必然引爆整个联邦共和国,在重重封锁后,一场紧急议会召开来。
偌大的议会厅中,上百个未知座无虚席,人类、魂兽,造翼者、步离人、精灵.......
每个得到消息的议员都面色沉重,一支舰队的覆灭,其中牵连的东西太多了,搞不好就会引发一场动乱。
现任议长的眼中满是阴沉,偏偏是他在任的时间上出了这种事故,本来想继续竞选下一届的他是无法做了。
见所有议员都到齐了,议长走上中央讲台,他扫视一圈周围,沉声道:“各位想来都已经受到消息了,原本在天古星完成补充打算继续向神座星域进行探索作业的舰队已经沉没。”
“上面十几万人尽数遇难,包括领航员奇诺先生,在此请我们为这十几万英灵献上沉痛的5分钟悼念。”
大厅内陷入寂静,所有人闭上眼在心中默哀。
议长默默地数着时间,五分钟到了后睁开眼说道:“其中副舰长卡皮塔尔斯侥幸存活,正是他给天文台发来了消息,据他所说是旧神界的七大原罪神造成了这次事故。
“他们带着毁灭神王的超神器发出了决绝的攻击,星舰来不及反应间就被击沉,于星界中爆炸。”
他敲了敲桌面,眼中燃起一团火,咬牙切齿道:“诸位,我想联邦共和国对待这些伪神还是太好了,竟然敢对舰队动手。”
“我作为时任议长,在此提议对旧日伪神全面下达通缉,捉拿者有赏,格杀者也有赏,务必要将这危险的苗头掐死!”
这些伪神什么时候作乱不好,偏偏在他就任的时候作乱,这不是在狠狠打他脸吗?!
议长恨不得将这些家伙抽筋拔骨,所以首先提出了这个议案。
而他的这个提议被所有议员全票通过,然后议员们悄然地坐直身子。
通缉伪神是肯定要通缉的,这才能给联邦共和国的公民一个交代,可接下来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咳咳。”
议长咳嗽两声,一直以来他的任何提议都会被千方百计阻挠,在今日终于顺利了一回,这让他心情大好。
见到那些议员的异样,他微微一笑:“接下来就是对天古星上幸存者的组织救援,我提议由第三舰队去救援。”
“否认!”
“不同意!”
下方接连道反对声并不让议长恼怒,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静静地看着上百名议员面红耳赤的争吵,作为斗罗联邦共和国的最高决策层,这本该严肃的议会大厅在此刻好像化作了菜市场。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为种族,为背后的派系争夺利益。
谁都知道,派哪支舰队去救援就意味那支舰队所在派系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份额,没人愿意看到这种情况,都希望这种好处被自己这边得到。
这场争吵持续了十天十夜,都是饱受资源倾斜的人,他们并不会因为这点时间而饥饿困觉。
直到最后才拿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章程来,隔天就有星舰启航。
至于对沉没的舰队和那十几万人的追念会和葬礼早已被忘在脑后,直到议会结束才有人想起这件事,然后又被抛之脑后。
议会大厅中,一个粉蓝色头发的职场丽人默默地收拾好杂乱的大厅,然后默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