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陆,西拜郎。
烈日如火,炙烤着广袤却贫瘠的棉花田。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汗水的咸腥、泥土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
瓦特?泰勒麻木地直起酸痛的腰,看着监工那沾满污渍的皮鞭再次狠狠抽下,落在旁边那个因为中暑而稍微慢了一拍的年轻同伴身上。
啪!啪!
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每一鞭都带走一绺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那年轻人试图求饶,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最终在无情的鞭挞下抽搐着断了气,像一袋破布般被拖走,随意扔进了田埂旁的乱葬坑。
瓦特的心脏被恐惧攥紧,但更深沉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不甘与愤怒。
在这里,他们这些被殖民者从各处掳掠、贩卖而来的土著,名义上是契约工人,实则与奴隶无异。
住着漏雨的破帐篷,吃着连猪食都不如的霉变口粮,日复一日地在监工的皮鞭与呵斥下劳作至死,庄园主老爷们一个不经意的皱眉,就可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夜晚降临,潮湿闷热的帐篷里挤满了沉默而疲惫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压抑的啜泣。
瓦特?泰勒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帐篷外一片小小的空地上,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开始以一种古老而扭曲的姿势,跳动起来。
那是他部落传承的,据说能取悦死神的灵舞。
动作僵硬而充满原始的韵律,仿佛在与无形的存在沟通。
作为一名死神的浅信徒,瓦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那冥界的存在??如果死神真的存在,为何从不回应这片土地上无尽的苦难与死亡?
但内心深处,他又无比渴望着那个传说中的归宿。
据说,那里有永不凋谢的宁静花园,没有压迫,没有欺诈,所有灵魂都能获得安息与满足。
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他的舞蹈没有引来任何回应,只有蚊虫的嗡嗡声和远处殖民者庄园里隐约传来的歌舞声。
他带着更深的失望和疲惫躺下,沉入并不安稳的睡眠。
然而,今晚注定不同。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瓦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田野上。
眼前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棉花苗,而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沉甸甸的成熟麦穗!
麦浪在柔和的风中起伏,散发出令人心醉的丰收香气,温暖的光芒洒满大地,与他现实中经历的残酷截然相反。
他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
死神!是死神终于回应我的祈祷了吗?!他接引我来到了冥界的花园?!
他激动地四处张望,然后,他看到了??在那金色田野的中央,一道身影静静矗立。
?手持一束饱满的黄金麦穗,头颅上生长着古老而神圣的鹿角,周身沐浴在温暖祥和的光辉之中。
这形象与他部落传说中的死神截然不同,但被巨大幸福冲昏头脑的瓦特?泰勒坚信,这就是他所信仰的神明展现的另一面!
是神明对他虔诚的恩赐!
他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身影狂奔而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冲到近前,五体投地般匍匐在神明的脚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泣血般的嘶吼,赞颂着,献上自己最真挚、最狂热的信仰!
在这样做的同时,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忍不住抬起头,想要一睹神明的真容??
刹那间!
仿佛洪水决堤,知识、景象、感悟如同狂暴的浪潮,轰然冲入他渺小的大脑!
他看到了星辰的生灭,看到了草木的疯长与枯萎,看到了生命的孕育与衰亡,看到了无数世界在繁荣与寂灭间循环,那浩瀚无边的信息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撑爆、撕裂!
“啊??!”
现实中,瓦特?泰勒猛地从地铺上惊坐而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同帐篷的人被惊醒,嘟囔着咒骂了几句,又翻身睡去。
瓦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脑海中那庞杂浩瀚的知识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碎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感。
只是个梦吗?
他茫然地想,下意识地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然后,他僵住了。
在他手掌按压过的、干燥贫瘠的土地上,几株翠绿的嫩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抽枝、展叶、结穗。
眨眼之间,一小簇金黄的、颗粒饱满的麦穗,就在他的眼前,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奇迹般地生长了出来!
不是梦!那不是梦!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遍全身。与此同时,一段尊名,一段蕴含着无上伟力与召唤意味的尊名,如同种子在他心灵深处生根发芽,自然而然地浮现:
【不亡!不灭!不尽!】
【群星枝蔓的哺育者;】
【播撒丰饶之种的长生天!】
这一刻,瓦特?泰勒明白了。他见到的不是死神,而是一位他从未听说过,却真正回应了他祈求的,更为强大、更为仁慈的神明??长生天!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去信仰?!是这位神明赐予了他神迹,赐予了他希望!
这一夜,帐篷中的许多人,都听到了瓦特压抑不住的,如同梦呓般的祈祷声,无人再能安眠。
隔天清晨,监工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挥舞着皮鞭,前来催促奴隶们上工。
然而,今天他遇到的,不再是麻木顺从的眼神。
瓦特?泰勒站了出来,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监工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光芒。他身后,是几十个同样眼神发生了变化,昨夜目睹到那微小神迹的同伴。
“我们,不再为你工作。”
瓦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
监工愣了一下,随即暴怒:“狗杂种!你说什么?!想找死吗?!”皮鞭带着恶风抽向瓦特。
但这一次,鞭子没能落下。
在皮鞭触及瓦特之前,那监工突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
他丢开鞭子,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只见一朵朵娇艳的鲜花、一丛丛翠绿的藤蔓,正以恐怖的速度从他眼睛、耳朵、嘴巴、甚至皮肤的毛孔中疯狂钻出、生长、绽放!
他痛苦地倒地翻滚,向着那些他平日肆意欺凌的奴隶们伸出手,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奴隶们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痛快淋漓的狂笑!
他们围拢过来,看着这个昔日作威作福的恶棍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被体内生出的植物彻底吞噬,化作了一滩滋养花草的肥料。
血腥味和一种狂热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长生天!是长生天赐予的力量!”
“杀了那些压迫者!”
“把他们献给长生天!”
在瓦特?泰勒的带领下,被压迫到极致的奴隶们爆发了。
他们用农具、砍刀、甚至木棍,疯狂地冲击庄园主的宅邸,庄园主和他的妻女在绝望的哀嚎中被拖出,按照部落古老而血腥的传统,被当场血祭!
鲜血染红了土地,奴隶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他们围着尸体,跳起了狂乱的舞蹈,口中虔诚而疯狂地赞颂着长生天的尊名。
然后,他们得到了回应。
一股温暖、充满生机,却又带着一丝诡异躁动的奇妙力量,如同种子般在他们干涸的身体内生根发芽。
他们感到体力充沛,伤口愈合,甚至连勇气都倍增!
“神悦纳了我们的祭品!”瓦特高举着滴血的砍刀,嘶声呐喊:“我们要献上更多!让整片大地都响彻长生天的名!”
狂热如同瘟疫般扩散。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进来,他们汇聚成一股汹涌的人流,穿着破旧的衣衫,拿着一切能被称为武器的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出庄园,冲向殖民者的聚居地和种植园!
杀戮开始了。
他们口中高喊着“长生天”的尊名,手下却毫不留情。
殖民者、监工、甚至那些试图阻拦的土著仆役,都在疯狂的攻击下倒下。
一时间,聚居地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原始的复仇欲望和对神恩的狂热追求,交织成一场惨烈的血色风暴。
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缺乏组织的暴动,很快引起了当地军阀和教会的注意。
在发现这些暴动的奴隶竟然信仰着真神们亲自下达神谕严查禁止的邪神后,负责此地治安的风暴教会毫不犹豫地出动了最强力量。
一位序列4的天灾主祭亲自带队前来镇压!
这位高阶非凡者悬浮于空,面色冷峻,如同雷神降世。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直接抬起手,引动了天象!
轰隆隆??!
刹那间,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无数道粗如水桶的狂暴雷霆如同天神之鞭,狠狠地抽向那群聚集在一起,正在冲击某个仓库的暴动奴隶!
刺眼的雷光过后,原地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灰烬。
数十名奴隶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彻底人间蒸发。
正在另一处带领众人狩猎的瓦特?泰勒目睹了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转身就想逃跑,但一道较小的雷弧依旧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后背!
“啊!”他惨叫着扑倒在地,后背一片焦糊,内脏仿佛都移了位。
“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没开始真正的享受人生!我还没让所有人都信仰长生天!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他红着眼睛,朝着天空嘶吼:“长生天!长生天!求求您!救救我!展现您的神迹吧!”
仿佛回应了他的呼唤,他焦黑的伤口处,无数翠绿的植物根茎疯狂蠕动、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他的损伤,甚至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由血肉和植物扭曲结合的、不断膨胀的恐怖怪物!
他的头颅像一颗成熟的果实,孤零零地悬挂在最顶端的枝条上,口中依旧发出癫狂的低语和呢喃。
那低语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周围那些被雷霆击杀、埋葬在焦土下的尸骸,竟然开始蠕动,一具具焦黑的,残缺的骷髅和行尸,破土而出,踉跄着、沉默地朝着天空中的天灾主祭围找过去!
“恶心的东西!”"
天灾主祭又惊又怒,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恶心的复苏能力。
更多的雷霆如同雨点般落下,将那些行尸成片地劈成焦炭。
然而,对于变成怪物的瓦特?泰勒,雷电造成的伤害竟远远跟不上他恢复的速度!
焦黑的部位迅速被新生的、更加粗壮的植物组织覆盖。
天灾主祭眼神一厉,决定不再留手,准备动用更强大的雷暴将这个邪异的源头彻底湮灭。
但就在他凝聚力量的那一刻????
异变骤生!
瓦特?泰勒那颗挂在枝头的头颅,突然自行脱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摊模糊的烂肉。
然而,那摊烂肉竟然还在蠕动,依旧发出断断续续的、对“长生天”的祈求声和强烈的求生呓语!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气味突然弥漫开来。
空间仿佛变得粘稠,一个肥胖臃肿,布满脓疮和腐烂痕迹的巨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摊烂肉旁边。
他发出沉闷而湿漉漉的,仿佛充满慈爱的憨笑声。
正是循着遵循内心散播混乱的混沌四魔之一纳垢,作为从欲望母树血肉中分化出的他们,循着那些信奉欲望母树的信仰把自己的力量从思潮之海中投射了下来。
纳垢伸出布满粘液和蛆虫的巨手,一把捞起地上瓦特?泰勒那摊还在蠕动的头颅烂肉,随手丢进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冒着绿色气泡、散发着致命瘟疫气息的大锅里。
“咕嘟咕嘟…………”
锅中绿色的浓汤剧烈沸腾,瓦特?泰勒残留的意识发出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
片刻之后,一个全新的、更加臃肿、恶心、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邪灵从锅中爬了出来。它身上依旧残留着些许植物的特征,但更多的却是溃烂的脓包和流淌的毒液。
天灾主祭被这突如其来的邪恶的生命惊呆了,他强忍着灵性的剧烈预警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厉声喝道:
“你是谁?!”
纳垢摸了摸自己硕大无比的、流淌着污秽的肚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憨厚笑声,用仿佛慈父关怀孩童般的语气说道:
“我是......长生……………天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