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妙金?暗叫一声不妙,只觉无往不利的情丝结,竟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非但未能缚住敌手,那千丝万缕的情意反而倒灌而回,一时间将她的心神冲得七零八落。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恐怕是中了那情丝结的反噬,而且术法的威力似乎比自己施展的更强了几分,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头进入发情期的雌鱼。
只见那本是丑陋可怖的鱼头妖物,此刻于她眼中,竟是轮廓分明,线条硬朗,两撇肉须在腥风中微微拂动,透着一股狂野不羁的异域风情。
而那双本是浑浊的鱼眼,此刻更是深邃难测,于不经意间,流淌着令她疼惜的孤独与哀愁。
便是那自鱼身上不断流淌的腥臭黏液,此刻在她看来,亦是将那身躯的线条勾勒得愈发阳刚动人,其间散发出的气味,更是变成了一股教她心神俱醉的气息。
她心中一荡,只觉这妖物虽是状貌凶恶,却别有一番英雄气概,实乃自己平生未见。
那妖鱼祭祀却好似不知自身的神通,已将眼前眼前女修的心神彻底颠倒。
它见一击无功,巨口一张,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手中那柄白骨法杖高高举起,杖头血色晶石陡然大放光华!
顷刻间,这石窟之内,那汪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似是受了牵引,冲起数道水柱。
那水柱色泽漆黑,其间更裹挟着无数信众的无主愿力,甫一出现,便已凝如实质,挟着千钧之势,朝着妙金?激射而来!
妙金?瞧得分明,那水流尚未及身,其上附着的宏大愿力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愿力包裹着水流......原来如此,那些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无主愿力,都沉淀在水潭之下......此处应该就位于龙王金身塑像的正下方......”
少女知晓自己的血肉之躯若是被这水流沾着半分,只怕立时便要被洞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来。
然而,理智上自知该当闪避,然而身子却已经不听使唤,这让她心中不由一慌。
不仅如此,望着那妖鱼此时威风凛凛的模样,心中竟还生出一股以身殉道的悲壮与甜蜜,只觉能为对方舍了性命,当真是死得其所,再无半分遗憾。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妙金于这生死关头,脑中竟是莫名地闪过这句酸词。
“本姑娘何曾怕过一个死字?只是......我从未谈过正经爱恋,如今初尝滋味,竟是在这鱼头之上,这般死了,传将出去,岂非要教天下人笑掉大牙?”
她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好笑,索性双目一闭,只等那水流及身。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一声掠空之声,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插入她与那水流之间,探臂将她那柔软的腰肢一把揽住。
是那个魔头!
妙金?心中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那人带着向旁滚出。
她只听得一声沉闷至极的痛哼,却是那人动作终究慢了半分,水流边沿那高速旋动的劲力,狠狠撞在他腰侧。
二人身形相贴,于这湿滑的地面之上连滚了数圈,方才停下。
待得停稳,妙金方才察觉,自己竟是稳稳地落在那少年怀中,他竟是将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了防止她受伤的肉垫。
她枕在他臂弯之上,能够感受到少年身上的体温,以及心脏每次有力的搏动。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少年那双因剧痛而微微紧蹙的眉眼。
“这魔头......人倒还怪好的……………”
此念方生,她眼角余光又瞥见那妖鱼祭祀正望向这边,那双深邃的鱼目之中,似是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妙金?心中登时生出一股微妙的背德之感,感觉颇为羞耻,脸颊竟然有些发烫起来。
仿佛眼下与这少年亲近,乃是对那妖鱼的天大不忠。
“本姑娘已心有所属,有了心上鱼,怎可与他这般亲密,又生出这般不伦的想法,而且还是在它面前......”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心中又羞又急,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成了羞耻无比的嗫嚅:
“快、快放开我......莫要教他误会了......”
“什么误会?”
陆沉渊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强势的姿态,将这位性情古怪的众生道女修,牢牢地压在身下。
她那头乌黑的青丝如泼开的浓墨,散乱地铺陈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衬得那张俏脸愈发雪白。
此刻,那脸蛋上却是荡漾着动人的绯红,一双妙目水光潋滟,正又羞又急地望着他,目光深处似乎还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慌乱。
温软玲珑的娇躯紧贴着他,而少女那袭素白的长裙则因方才的翻滚而稍显凌乱,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细腻如瓷的雪白肌肤,与那一道深邃动人的沟壑。
于这阴暗潮湿的洞窟内,这般春光乍泄,反倒还添了几分圣洁与不真实之感。
陆沉渊在刹那不由心神微微一荡,然而未等妙金?回复,那妖鱼祭祀却忽然不给二人喘息的机会。
眼见一击未中,更是暴怒,手中骨再摇,潭中又是数道水流激射而至!
陆沉渊此刻自然没有妙金那般丰富的心理活动,方才停下歇息,只是抓住妖鱼攻击的空挡趁机喘息。
眼下见势不妙,不敢迟疑半分,便抱着妙金?朝着远离昏迷在地的镇魔司少女的方向又是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第二轮攻势。
“不行,这般下去太过被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陆沉渊心下急转,眼见那妖鱼头晶石再度亮起,已知那第三波攻势已在酝酿。
他眼角余光瞥见满地水光,与那石壁上渗出的水珠,再念及上官楚辞曾与他细说过的导电之理。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
“对了,或许能这么来!”
陆沉渊暗叫一声不妙,眼见那妖鱼祭祀手中骨摇动,潭中水柱再起,其势汹汹,眼见便要雷霆而至。
他此时欲再施那掌心神雷,却觉指尖之上,那阳雷之气竟似要与他作对一般,如何也凝聚不将起来。
毕竟此术初学乍练,平日里演练尚可,当真到了这生死关头,心神激荡之下,竟是半分也施展不出了。
他额角登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下焦急万分,却也知晓,越是这等时刻,便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当即深吸一口气,强自收摄心神,依着上官楚辞所授之法,澄心静虑,再引雷光。
所幸那妖物二次攻势,亦需片刻蓄力。
便在深潭处水流汨汨,第三波攻势将发未发之际,陆沉渊指尖终是“嗤啦”一声,迸射出数道漆黑如墨的电弧来!
事已至此,他更不迟疑,将那电弧对准脚下已被潭水浸湿的地面,猛地一按!
霎时间,电光如灵蛇,于这湿滑的地面之上骤然铺开,化作无数道扭曲的漆黑电流,奔腾游走,直奔那妖鱼祭祀席卷而去!
不过眨眼之间,这方圆数丈之地,竟已化作一片涌动的漆黑雷池,其间电光闪烁,杀气森然,便要将那妖物彻底吞噬!
陆沉渊自己也未曾料到,这试用时不过是教人手足发麻的寻常雷法,得了这地利之助,竟能衍化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势。
“此雷瞧来不过中杯之量,实则却有超大杯的潜力。其威能高低,全在陆兄你一心之间的运用了。”
不知觉间,上官楚辞那番调侃再次于他的脑海中响起,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上官楚辞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当时只道是寻常戏言,此刻方知其言中肯綮,这“中杯”、“超大杯”的古怪比方,虽是听来费解,然则眼前这鲜明对比,倒也教他领悟了三四分。
妙金?见着这一幕,不由得杏眼圆睁,心中又是惊佩,又是震惊。
她自问也算见多识广,这掌心雷之术她自然是识得的,只是这掌心雷乃是天地正法,需得是那根骨纯正,心怀浩然之气的修士,方能勉强施展。
谁知眼前这魔头,非但能将此术信手拈来,其威势竟是比那典籍所载,还要强上数倍不止!
这已非寻常道法,直如神罚天威!
然则此念方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念头,却又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直教她一颗心登时纠结成了乱麻。
“不好!这魔头此招威力如此巨大,只怕要伤着了我那心上鱼!我须得想个法子救它才是......”
“胡说!想什么法子?那妖鱼凶性十足,方才还欲取你性命,它死了才好!”
便在她这般天人交战之际,那漆黑的雷池已然席卷而至,将那妖鱼祭祀整个儿笼罩了进去!
只听得一阵凄厉绝伦的惨嚎,自那电光之中传出,那方才蓄势了一半的水流攻势,亦随之溃散,化作漫天水汽。
紧接着,一股烤鱼烤焦了的气味,便在这石窟之内弥漫开来。
一股莫名的羞愧与悲愤,霎时间涌上妙金?心头。
此情此景,倒似个不贞的女子,在情郎受难之际,却与那仇家在旁亲近,眼睁睁瞧着他受苦,当真是无地自容,羞愤难当。
陆沉渊却无暇理会她这许多心事。
他借着这个空当,已自她身上翻将起来,趁着那妖鱼兀自在电光中挣扎,身形一晃,已抢至方才被他放置在安全位置的昏迷不醒的镇魔司少女抱起,复又回到妙金身侧,沉声道:
“此番杀它不死,后患无穷,咱们快走!”
他自家知自家事,这掌心雷与定神符,已是他压箱底的本事。
如今连这最强的攻伐之术也奈何不了那妖物,再留在此处,不过是等死罢了。
眼下,还是保住自身与这两位姑娘的性命,方是正经。
哪知妙金?听了,竟是摇了摇头,道:“你别管我,你快带着你那镇魔司的朋友离开。”
她心中暗自叫苦,却又如何也说不出口中的“好”字。
她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那情丝结的效果还没结束,她现在难以违抗内心的渴望??
眼见那“心上鱼”受创,她心中那股子想要留下来舍身相护的冲动,竟是愈发难以遏制,甚至对眼前这出手伤它的少年,也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怨怼之意。
“这妙姑娘,莫不是还惦记着此地那无主的香火力?”
陆沉渊眉头一皱,见她神情古怪,一双妙目之中,满是挣扎与苦涩,便知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他当机立断,不再多言,只蹲下身子,将右手在那满是积水的地面上轻轻一按,又是一发掌心雷,朝着那兀自哀嚎的妖鱼送了过去!
只是此术消耗不小,他清晰的感觉到识海之中的那朵水墨山水之景,亦随之肉眼可见黯淡了一些,只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便在此时,怀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哼,正是那镇魔司的少女司使,林见烟。
陆沉渊心头一喜,低头道:“林姑娘,你醒了?”
“唔......我这是在哪......”
林见烟眉头微蹙,睁开那对鹿儿般迷蒙的眸子,入眼先是陆沉渊那张带着几分关切的脸,旋即,便瞧见了那被无边黑色雷光笼罩的狰狞妖鱼。
尽管她的神智尚有几分迷蒙,可她那一双眼瞳异于常人,却还是能够看到与寻常人所见不着的景象。
于是她不仅看到了那狰狞妖鱼在墨雷之中翻滚哀嚎,还在那妖鱼与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衣少女之间,看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漆黑丝线。
丝线一端,牢牢系于那妖鱼眉心,另一端,则刺入了妙金?的心口。
更教人心惊的是,那丝线之内,竟似有殷红的血液在缓缓流动,随着二人心跳而不断涨缩,每搏动一次,便有一股交杂着爱慕与痴迷的情绪,自那丝线之中满溢而出,源源不绝地注入那姑娘的心神识海。
镇魔司少女微张檀口道:“那姑娘......心神恐怕被那妖鱼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