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祁讳呵呵笑道:“一部军事动作电影。”
“和海军有关……嗯,陆战队。”
“和《战狼》一样,原创剧本吗?”王长田开口便问道。
问题直指要害。
“并不是。”祁讳摇头笑道:“真实...
暴雨过后,江城的空气湿冷如铁。陈哲站在老屋门前,脚下的青石板裂了缝,缝隙里钻出几株野草,在风中微微颤抖。他手里攥着一封匿名信,纸张泛黄,边角已被雨水泡软,字迹却依旧清晰:“他们查到了《沉默之火》的原始服务器IP,源头是你三年前用过的校园邮箱。追捕令已签发,执行组明日凌晨三点抵达。”
沈婉清从屋里走出来,肩上搭着一条旧毛毯。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将毯子披在他身上。夜色沉得像墨,远处山峦轮廓模糊,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缓缓苏醒。
“你走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割过寂静,“我留下来断后。”
陈哲摇头:“这不是逃命的时候了。他们怕的不是我活着,而是我清醒。如果我现在跑了,所有人才真会以为这一切都是疯子的妄想。”
她盯着他,眼里有泪光闪动:“可你已经赢了。视频传遍全网,法院立案受理,连央视都派了暗访记者去星河总部。你还想怎样?”
“我想让他们听见我的声音。”他说,“不是通过剪辑、不是靠愤怒的呐喊,而是让他们坐在剧场里,被迫看一场由真实血肉写成的戏??一场他们亲手参与制造的悲剧。”
沈婉清怔住。
第二天清晨,一辆破旧的金杯面包车驶出山村,车身上贴着褪色的广告:“华艺戏剧巡演团”。车上除了陈哲和沈婉清,还有六个曾参演《沉默之火》的年轻演员,全是当年被星河淘汰的群演或落榜艺考生。他们在各地小剧场辗转演出,每一场都改换剧名与舞台布景,但内核始终未变:一个被抹去身份的人,如何在记忆碎片中拼凑出真实的自己。
第三站是川南一座废弃矿镇。礼堂年久失修,屋顶漏雨,电线裸露在外,像干枯的血管。当晚演出时,突然断电。黑暗中,一名观众起身大喊:“你们这是非法集会!警察马上就到!”话音未落,一道强光照亮他的脸??是便衣。
全场骚动。
陈哲却笑了。他走上台,点燃一支蜡烛,举在胸前:“各位,现在我们进入特别环节:‘真实问答’。”
他指着那名便衣:“你说你是警察?那你应该知道,上周省厅刚下发文件,《关于规范文化类非营利演出活动管理的通知》,明确指出‘艺术表达不得以国家安全为由随意叫停’。你有执法证吗?搜查令呢?如果没有,请坐下,或者离开。”
那人僵了几秒,转身离去。
掌声雷动。
那一夜,《沉默之火》加演了一场。没有灯光,没有音响,所有人围坐一圈,靠手电筒照明。陈哲亲自旁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喝了那瓶水,头痛欲裂。醒来时已在医院,床头放着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洪世贤’。护士说我出了车祸,失忆了,家人全都遇难。可我知道不对劲??因为我梦里总有个女孩叫我‘阿哲’,她说我们约好要一起演《雷雨》。”
台下有人抽泣。
散场后,一名瘦弱的女孩拦住他,递来一部二手手机:“哥,我也被做过实验。去年我去星河试镜,吃了他们给的‘营养餐’,后来整个月都在做同一个梦:我在一间白色房间里,有人逼我背台词,背错一次就打一针……我录了些音频,一直不敢发。”
陈哲接过手机,点开录音。里面传来机械女声反复念诵:“你是林小曼,你喜欢跳舞,你不认识父母,你的梦想是成为顶流偶像……”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第二天,他让团队暂停巡演,带着女孩前往云南边境的一所精神病康复中心。这里曾是“替身计划”的外围合作机构之一,名义上治疗心理创伤,实则进行记忆干扰测试。档案室早已被清空,但地下室角落里还留着一台老旧服务器,外壳锈迹斑斑,接口残缺不全。
花了整整三天,他们才恢复出部分数据。其中一份文档标题为《人格覆写进度表(V期)》,列出十二个代号人物,每人对应不同目标明星。陈哲的名字赫然在列,编号V-07,目标人物:洪世贤(原名周宇),已“激活”并“稳定运行”。
更令人窒息的是,表格末尾标注:“失败案例处理方式:脑电波抑制+社会性死亡+长期监控”。
而就在隔壁文件夹中,一段监控视频自动播放??画面里,三个穿病号服的年轻人被绑在椅子上,接受电击治疗。每当他们说出“我是谁”,就会遭到强烈刺激。一人最终崩溃大哭:“别打了!我是王浩!我是王浩!!”可下一秒,医生冷冷道:“纠正:你是王浩的替身,编号V-03,职责是替代本体出席商业活动。”
视频结束时,沈婉清已泪流满面。
“我们得把这些公之于众。”她说。
“不能直接发布。”陈哲摇头,“他们会说这是AI合成,会封杀上传平台,甚至反过来起诉我们侵犯隐私。我们必须让它‘自然生长’??像野草一样,从无数个普通人嘴里长出来。”
于是,他们开始行动。
陈哲将资料拆解成数十个小故事,伪装成网络小说章节,投稿至各大文学论坛;沈婉清联系昔日媒体朋友,以“都市怪谈”为名撰写系列纪实文章;那名女孩则注册多个社交账号,用不同语气讲述自己的“噩梦经历”,引发网友讨论“娱乐圈洗脑术”。
不到半个月,“V期实验”成为地下圈层热词。有人扒出星河旗下多位艺人童年照片与成年后五官比例严重不符;有心理学博主分析洪世贤近年采访中的语言模式变化,指出其存在典型的“双重人格叙述特征”;更有离职员工爆料,公司内部设有“形象一致性考核”,艺人情绪波动超过阈值即触发“心理干预机制”。
舆论如潮水般涌来。
星河紧急召开发布会,宣布成立“艺人心理健康基金”,并聘请国际专家团队开展“行业自律审查”。周振国亲自出面,神情悲痛:“我们深感震惊与愧疚。若真有此类行为存在,必将严惩不贷。”然而,镜头拉近时,他右手无意识地敲击扶手,节奏竟与《沉默之火》中“操控者”的摩斯密码完全一致??“服从,服从,服从”。
这段视频被截取放大,配上字幕:“他在求救,还是在下令?”
风暴愈演愈烈。
一个月后,中央某部委介入调查娱乐产业资本异化问题。多家影视公司被约谈,星河被列入重点观察名单。李医生在家中突发“抑郁症自杀”,遗书称“良心难安”。警方在其电脑中发现大量加密文件,破解后竟是数百份“记忆重塑协议”签署记录??签名均为伪造。
与此同时,陈哲收到一封来自海外的邮件。发件人署名“K”,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你想见真正的洪世贤吗?他还活着,在新加坡某私人疗养院,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他是第一个V期失败者,也是你存在的起点。”
附件是一张照片:病床上的男人面容憔悴,但眉骨、鼻梁与陈哲惊人相似。床头卡写着姓名:周宇,别名:洪世贤。
陈哲盯着照片看了整整一夜。
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决定赴约。
三个月后,新加坡樟宜机场,深夜。陈哲戴着帽子和口罩,手持旅游签证入境。按照约定,他在机场厕所隔间取出藏在通风管里的SIM卡,拨通号码。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声音:“想见他,就得先完成一件事??让全世界相信,你不是他。”
“怎么做?”
“直播。全程无剪辑,当着亿万观众的面,摘下面具,说出你的名字,然后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是洪世贤,那你为什么能唱他的歌、走他的步态、模仿他的一切?”
陈哲沉默片刻:“我可以。”
次日晚八点,某国际直播平台突现神秘频道,标题为《我不是他》。画面开启,一间昏暗房间,陈哲坐在镜头前,面前放着两样东西:一本泛黄的话剧剧本《光影之下》,和一张洪世贤的专辑封面。
“大家好,”他说,“我叫陈哲。七年前,我被人从一场大火中救出,醒来后被告知我叫洪世贤,是一个因车祸失忆的明星。他们给了我记忆,给了我人生,也给了我痛苦。”
他翻开剧本:“这是我写的。2018年,我和一群伙伴排这部戏,揭露一家公司利用孤儿进行心理控制。演出前夜,我们喝了‘提神饮料’,第二天剧场起火,官方说我们都死了。”
他抬头直视镜头:“但我没死。我活了下来,却被改造成了另一个人。他们选我,是因为我和洪世贤长得像,因为我孤身一人,因为我会演戏??所以我更容易相信谎言。”
接着,他开始唱歌。是洪世贤最著名的代表作《逆光飞翔》。唱到副歌时,他突然停下,撕开衬衫,露出左肩烧伤疤痕。
“这首歌,我练了上千遍。每一次练习,都有人在旁边纠正:‘洪老师,这里要更温柔一点’‘这个眼神不够深情’。他们训练我,就像训练一只鹦鹉学舌。可你知道吗?真正的表演,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他拿起专辑,轻轻折断:“我不是不会演他,而是太懂他了。因为他的人生,是我每天被灌输的内容。我梦见他母亲的样子,记得他初恋的名字,甚至知道他害怕打雷??这些都不是我的记忆,是他们的剧本。”
最后,他问屏幕前的每一个人:“你们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像自己?比如明明不喜欢的事,却笑着说喜欢;明明想哭,却强迫自己微笑?如果那种感觉持续七年,你会不会也开始怀疑:我到底是谁?”
全场静默。
直播结束三小时后,观看人数突破八千万,转发量超两亿。#我不是他#冲上全球热搜,多国媒体跟进报道。新加坡警方随即封锁疗养院,却发现洪世贤已于当天凌晨转移,仅留下一张纸条:“谢谢你替我活了一段人生。”
陈哲回到国内时,已是深冬。
他在西南山区建起一座露天剧场,取名“归名剧场”。每年春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聚集于此,排演原创话剧,题材全是关于身份、自由与抵抗。没有投资人,没有赞助商,门票收入全部用于资助受害艺人心理重建。
沈婉清成了这里的常驻导演。她不再追问未来,也不再担心危险。她只说:“只要还有人愿意讲真话,我们就不会输。”
而陈哲,依旧低调行走于幕后。他不再接受采访,也不再露面公众场合。但每当新剧首演之夜,总会有一段独白由他亲自录制:
“你可以扮演任何人,
可以穿上别人的衣服,说别人的话,
甚至爱上别人安排的爱情。
但只要你还记得最初的名字,
只要你还能在午夜惊醒时问一句‘我是谁’,
你就还没有真正死去。”
五年后,国家出台《演艺人员人格权保护条例》,明确规定禁止任何形式的记忆干预、身份替换与精神操控。首批受惠者名单中,有十二位曾“消失”的艺人重新登记户籍,恢复本名。
其中一人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直到看到那段直播,我才想起,我小时候最爱演皮影戏,因为每个影子背后,都藏着一个牵线的人。”
而在遥远的海边小镇,一家名为“哲文书屋”的小店静静开着。清晨六点,老板会煮一壶茶,坐在门口读剧本。墙上挂着一幅画:两个少年并肩站在舞台上,手中捧着奖杯,背景是燃烧的剧场。
偶尔有游客问他:“你是不是长得有点像以前那个洪世贤?”
他会笑着摇头:“不是有点像,是根本不像。他演别人,我演自己。”
海风拂过,书页翻动。
他知道,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名字。
而他,终于把名字还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