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怜月没有当回事。
她这些年推广黄梅戏,唱得多难听的都听过。
要理解年轻人。
时代不同了,她们以前是靠学艺讨食,自当是豁出命来练,现在条件好了,干点什么都不至于饿死人,戏曲已经从谋生的手段变成了爱好,学习起来,自是缺点劲儿。
这么一来,唱得不好听也正常。
可当视频被点开,歌声传来,俞怜月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听完一句,她的脸色就已经有些差了。
这听着感觉不像是在正常演唱。
俞怜月也不是老古董,短视频也刷了好几年了,有些人靠身体换点钱,她也并没有觉得对方犯了多大的过错。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对于她这种挨过饿的人来说,吃饭是头等大事。
可擦自己的边和擦老祖宗的边还是有区别的。
自己的身体想怎么擦,那随便,不能拿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擦吧,做人还是应当有点底线的。
她伸手接过手机,想看看对方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能唱成这样。
可看到画面时,她先是怔了怔,旋即脸色更加难看了。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视频里,一个年轻网红一脸媚态的唱着歌,时不时还一下腿,摸一下胸口。
这哪里是在唱戏,这分明就是在唱春!
这是对戏曲的侮辱。
俞怜月的手在发抖。
她这辈子没打过人,甚至也没骂过人。
这是她头一次想给人一耳光。
站在门口的一群老人都纷纷上前,打算扶住俞怜月。
他们的印象里,俞老师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混账东西!这个混账东西!太混账了!她怎么能这么不自爱!怎么能砸这么多人的饭碗,她……………”
俞怜月气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俞老师,消消气,消消气。”
“俞老师,我们已经声讨她了,也不完全是坏消息,也有个好消息,不少年轻人在抵制,他们在为咱们说话。”
“俞老师,有最新进展,许多戏曲界的年轻人都出来应战了。”
俞怜月在短视频的搜索栏搜了一下。
确实有不少人开始跟那小番番打擂台了。
只是,他们的功力不够,粉丝也很少,所以夸的人很少很少。
相反,小番番的粉丝多,很快就占领了评论区。
几乎是所有年轻戏曲爱好者的评论区都非常难看。
她看着这些年轻人冲锋陷阵还被骂得狗血淋头,于心不忍。
尤其是一个腿上有些残疾的戏曲爱好者被疯狂骂死瘸子,俞怜月的面色越来越严肃。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女儿的备注。
看了很久很久。
俞怜月终于还是选择了参加慈善巴莎。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
如果是学艺不精被人羞辱,那没什么好说的,回去练,练好了来找回场子。
但骂人残疾的部位,许缨也不会坐视不理。
“录歌去罢。”俞怜月道。
“啊?”一群老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俞怜的眼神凌厉:“欺人太甚!”
一群老人面面相觑。
俞老师是真生气了。
上网刷到视频的很多人也是越看越生气。
“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攻击人家残疾的地方。”
“真tm没下限,不笑贫不笑残不笑病,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了吧。”
“都是水军吧,我很怀疑笑话残疾人的真是正常人吗?”
“戏曲大佬呢?"
“就这还投稿戏曲类......我的妈呀,我奶奶刚刚听了一段都气得哆嗦了。”
“戏曲是下九流没错,但这纯粹是下流啊......”
随着一个残疾的戏曲爱好者被疯狂攻击,越来越多的路人看不下去了。
本来只是一个闹剧,现在大家有了上纲上线的心思。
也有不少人疯狂摇人。
他们在网上搜寻相对活跃的戏曲大家。
“这个70多岁,戏曲协会的,走吧,跟我们去跟那个网红PK。”
“奶奶,你正是战斗的年纪,现在前线需要您。”
“这里有个,这里有个,快快快,大家一起@她去跟小番番PK。”
叫了一阵,请了几个老人家过来对打。
可惜,没什么流量,很快就被小番番的粉丝群体淹没了。
大家都有些郁闷。
到了下午4点,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许青缨发了公告,毙掉了小番番的稿件,并且强烈谴责了她这种轻佻行为。
“哈哈,许青缨发公告了,能把许青缨都给气得打错了字,这个小番番也是牛批。”
“兄弟们,流量大起来了,许青缨的粉丝下场了!”
“稍微舒服点了,妈的,今天给我气闷了。”
“毙得好,许青缨真是我大快人心,不枉我买了她所有歌啊。”
许青缨的公告一发,本就热度极高的话题,有了她的加入,热度瞬间爆炸。
#许青缨怒斥小番番#的热词也冲上了热搜。
许青缨的粉丝和一些对她观感不错的路人们纷纷跑来支援。
一时之间,小番番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小番番在休息。
上午看到自己上了热搜之后,她就很是开心。
中午她多吃了一点,难得的睡了个午觉。
没想到醒来就看到自己冲到了热搜第1。
虽说是黑热搜,但流量为王,不怕人骂,怕的是没人关注。
现在冲到了热搜第1,在短视频平台的热度也冲到了第1,她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吃过晚饭,她上线@许青缨,回复了一条:“我的视频发出来不到一天,点赞已经25万了,成绩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这是变相给黄梅戏引流,但凡那些正经唱的流量有我一半,我都马上删掉我的视频,并且马上道歉!”
有人和许青缨硬刚。
大家顿时来了劲。
现在许青的势头那么猛,和她干仗的就没有能讨了好的。
不过这次大家都为许青缨捏了一把冷汗。
这回不是流行歌的领域,是戏曲,许能怎么办?
许青缨就算再厉害,总不能临时学会唱戏吧。
戏曲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那属于修行,需要时间去磨练。
就在大家都猜测许青缨会怎么办的时候,许青缨回应了。
她的回应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她说:妈,我受不了了。
后面还@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微浪ID叫爱唱戏的俞怜月。
俞怜月?
大家疯狂的涌进了俞怜月的账号。
俞怜月:52岁,徽州人,沪城隽永黄梅戏剧团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华夏黄梅戏协会副会长、徽州省黄梅戏协会......
一大长串头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但善于总结的人很快就把这些信息给浓缩成了五个字:这人贼牛逼。
看完介绍,大家点开了照片。
俞怜月长得很漂亮,非常漂亮,气质也是一绝。
尤其是那一身状元大红袍戏服,更是衬得她容颜绝丽,英气逼人。
和那小番番一比,小番番简直不堪入目。
最关键的是,许青缨和她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温柔静好的气质,两人如出一辙。
“卧槽......这是许青缨的老妈?”
“哈哈哈,许青缨居然叫妈来帮忙,这跟我有什么区别,我饿了的时候,我也是这个绝招,妈来!”
“大的要来了,这种大佬都要被扯进来了。”
“哭死,你们没看短视频啊,这位大佬开了账号的,已经免费讲课2年了......”
“嘶,这就是传承的含金量吗?难怪许青缨那么好的气质,那么好的教养,敢情是有这么好的老妈。”
“戏曲界,她算是可以排在前列的大佬了,她的演出是一票难求啊,我奶奶就爱听她唱戏。”
许青缨这一个回复,热度再度被引爆,她的新回复很快就把小番番给挤到了第2。
宁修远家。
许青缕幽怨的看着宁修远。
“谁让你拿我手机乱回应的!”许青缨嘟囔道。
宁修远道:“不然怎么办?你唱?你的戏腔终归不够正宗。”
“可是......”许青缨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其实你不用担心咱们再问二老要钱了,我不投资了,当然了,如果你怕她们自己没钱用,我也想过了,我们可以出一些古风歌曲让她唱嘛。
她既可以引流,又可以赚钱......”
“宁修远!”许青伸手要拧,宁修远赶紧躲开。
“你是真干得出来呀,算盘打我妈身上去了。”许青缨咬牙道。
“老婆,这不是怕你担心她们没钱养老嘛。”宁修远笑道。
许青缨哼了一声。
“老婆,先别说这些了,你说你老妈会出来吗?”宁修远道。
“我都喊她了,她肯定会出来的。”许青缨嗔了宁修远一眼。
“剥点瓜子。”宁修远道。
许青愕然:“干嘛?”
“看好戏呀。”宁修远笑呵呵的道。
许青缨没好气道:“乱弹琴。”
宁修远但笑不语。
时间来到7点半。
热搜1和2都是关于《黄梅戏》的话题。
俞怜月从录音棚里走了出来。
她先是把谱子给挖了出来,重新录制了伴奏,而后洗澡,换上了状元戏袍,这才调整唱法,找人拍摄,总共搞了6个多小时。
“俞老师,先吃点东西。”一群老人马上凑了上去。
“不碍事,发布歌曲吧。”俞怜月道。
“俞老师......有个新情况。”老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看到消息的时候,也惊呆了。
搞了半天,那个红得发紫的许青缨,居然是俞老师的女儿。
难怪俞老师今天的表情这么古怪。
这两母女怕不是有什么矛盾......他们不敢乱猜,更不敢乱问。
“什么变故?”俞怜月脸色微变,“慈善巴莎不对外招募了?”
“不,不是。”一个老人把手机递了过来。
俞怜月看到上面的文字,彻底愣住了。
许青缨:妈,我受不了了@爱唱戏的俞怜月。
好半晌,她才哑然失笑。
“这丫头。”俞怜月摇了摇头,对一群表情古怪的老人们道,“这算什么变故,她本来就是我女儿。
我们也没有矛盾,孩子太懂事了,她那老公亏了不少钱,她怕我跟她走太近,花光了我的棺材本。
这会儿她喊我帮忙,那就更要发歌了。”
老人们张了张嘴,纷纷摇头叹道:“原来是这样。”
“走吧,该我们上台了。”俞怜月正了正声色。
一群老人的表情也纷纷严肃了起来。
发到短视频上的歌,由于版权的原因,只能是半首。
完整的歌她发了投稿。
几乎是秒回,许青缨的微信信息就发了过来。
说是这首歌就先放她名下,可以直接发布到企鹅音乐上去。
俞怜月也没有?嗦,两边同时操作。
许青缨也同步更新了动态:小时候就一直梦想着和我母亲同台,今日终于梦想成真,她新歌已发,大家可以去试听。@爱唱戏的俞怜月、《黄梅戏》。
不得不说,许青缨的流量非同一般。
有了她的参与,俞怜月最新的视频刚发出来不到1分钟,点赞就破了5000,评论也是很快就冲破500。
前来助阵的人点开视频,俞怜月那一身大红戏服瞬间冲入眼帘,他们仿若是真的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女驸马。
俞怜月只是走了几步,戏曲的魅力溢出屏幕。
声、台、行、表,让大家心中感慨,不愧是国家一级演员。
“从小,爸妈就对我讲......”
俞怜月的嗓音条件和许青缨差不多,但功力要强很多,不论是咬字,气息还是感情的拿捏,都远高于许多流行歌手。
她一开嗓,听众们就有种眼前的东西都清新了起来的感觉。
“跳着看的前来提醒,前方终极高能!”
“注意戏腔。”
“戏腔无敌!”
“大佬不愧是大佬!”
弹幕瞬间多了起来。
还没听到后面的听众满是好奇。
“女驸马的故事伴我成长,我的公子又在何方......”
终于到了戏曲的卡点,一道好听的戏腔传了出来。
“为救李朗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等听完这一段,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声音也太好听了。
就好像一个插满了桂花的玻璃瓶,香气氤氲收敛的同时却又无比放肆,既有江南水乡的柔美,又有北方老酒的张力。
尤其是配合这女驸马的唱段,她的声音的优点无限被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