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元?三年的六月。
丙子(初一)。
朝奉郎、考功员外郎欧阳?,为著作郎、实录院检讨官。
毋庸置疑,这是一项政治交易??自欧阳修去世,其诸子仕途,皆不顺遂。
长子欧阳发,...
风雪在昆仑山口呼啸,如刀割面。陈砚站在海拔五千三百米的冻土带上,呼吸艰难,肺叶像被铁钳夹紧。他身披一件由柳叶灰烬与牦牛皮鞣制而成的护符长袍,腕间铜铃早已不再清脆,而是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也在承受着这片天地的压迫。
罗盘悬浮于胸前,指针剧烈震颤,却始终指向正前方??那座被千年积雪掩埋的冰峰裂谷。《地理通义》贴身藏于内袋,书页时而微烫,时而冰冷,像是感应到了某种远古的召唤。苏婉的声音已许久未响,但陈砚知道,她并未离去,只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最后一战,将在昆仑。”
当初那行灰烬写就的文字,如今已在风中消散,可它的重量却压在他心头整整七日。从阿拉善逃出生天后,他没有停歇,一路北上,穿越柴达木盆地,跋涉无人区,只为抵达这传说中“龙脉之源”的所在。归衡会最后的据点,王嗣口中所谓的“终焉之门”,就藏在这片连卫星都无法穿透的极寒之地。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块符文残片,那是从第三根锁龙桩底部剥离下来的青铜铭文,上面刻着半句失传的《山海经》佚文:“昆仑之虚,帝之下都,有门通幽,司命所守。”背面则是一组奇特的星图坐标,与北斗九星中的“隐元”对应??那是肉眼不可见、唯有地维使能感知的第九星。
“原来如此……”陈砚喃喃,“他们不是要破坏龙脉,是要打开它。”
他终于明白归衡会真正的目的:三百年前,林远封印了昆仑主脉,切断了人与地灵之间的直接沟通,使华夏大地进入“静眠期”,避免因过度汲取地气而导致文明崩塌。而归衡会认为这种“沉睡”是懦弱的退缩,他们要重启通道,让地脉之力重新喷涌,哪怕代价是万民涂炭、山河改道。
这不是复仇,是献祭式的重生。
风势骤然加剧,天空裂开一道紫黑色缝隙,云层翻滚如沸水。罗盘猛然一震,整本书《地理通义》自动翻开,一页泛黄的手绘图浮现眼前??正是昆仑山腹内部结构图,标注着三条主脉交汇点,中央一座青铜巨门,门环为双首龙咬合状,门楣刻八字古篆:
**“启则乱世,闭则长安。”**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轻微震动。远处雪峰轰然崩塌,一道笔直的光柱自山谷深处冲天而起,穿透云层,直射北斗天枢!那光芒并非白色,而是深青中透着血红,宛如活物般脉动。
“他们在强行开启!”陈砚咬牙,拖着疲惫身躯向前奔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高原反应让他视线模糊,耳膜嗡鸣,但他不敢停下。他知道,一旦那扇门完全开启,地心深处蛰伏千年的“地煞之气”将倾泻而出,与人间阳气剧烈冲撞,引发全球性的气候异变??赤潮、旱魃、雷暴、地陷……甚至可能唤醒沉睡的地底古城遗迹,释放出早已被封印的远古意识。
三个时辰后,他终于抵达光柱源头。眼前景象令人窒息:原本封闭的冰川峡谷赫然裂开一个巨大洞口,内部竟是一座宏伟至极的地下宫殿群!石柱如林,高逾百丈,表面浮雕尽是上古巫祭场景,中央一条宽阔甬道直通深处,尽头便是那扇传说中的青铜巨门。
门前站着十二人,皆穿黑袍,头戴青铜面具,呈北斗七星阵列分布。他们手中各持一根锁龙桩的复制品,正以现代仪器配合古老咒语,不断向门体注入能量。而在最前方,一人独立于祭坛之上,手持一柄镶嵌着九颗宝石的权杖,背影熟悉得令人心寒。
“王嗣……你还活着?”
那人缓缓转身,脸上并无伤痕,左眼依旧猩红机械义眼闪烁不定。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说过,归衡之火永不熄灭。我只是借死脱身,真正的大业,才刚刚开始。”
“你疯了!”陈砚怒吼,“你知道打开这扇门意味着什么吗?那是通往‘地渊’的入口!一旦贯通,整个东亚板块都会变得不稳定!”
“正因如此,才有意义。”王嗣平静道,“人类文明已经腐朽到根子里。官僚、资本、谎言、麻木……我们建造高楼,却拆毁山脉;我们连接网络,却切断血脉。唯有毁灭,才能催生新生。而我,将成为新纪元的第一位‘地皇’。”
话音落,他高举权杖,口中吟诵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刹那间,十二名黑袍人齐声应和,锁龙桩共鸣,能量汇聚成一道螺旋光流,轰击在青铜巨门之上!
“轰隆??”
巨门微微震动,缝隙扩大半寸,一股腥臭阴风从中喷涌而出,夹杂着无数哀嚎之声。空中浮现幻象:百万士兵在黄土高原上厮杀,江河倒流,城池陷落,百姓化为白骨……那是过去历次龙脉失控时的历史投影!
陈砚知道不能再等。他迅速结印,口中默念《守土真言》,同时将母亲留下的银镯贴于心口。铜铃飞起,罗盘旋转,三件信物再度交织出金色锁链,直扑祭坛!
“想阻止我?”王嗣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道黑雾,凝聚成巨型怨灵,迎面撞向金链。两者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整个洞穴剧烈摇晃,石柱断裂,冰屑纷飞。
陈砚被震退数步,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但他没有倒下,反而跪地双手按地,引动地维之力:“山河为证,吾以血魂,请召历代地维之灵!”
《地理通义》腾空而起,书页翻飞,九道光影再度降临??明代道士、民国女学者、蒙古老萨满……还有更多陌生的身影:汉代堪舆师、唐代密宗僧、宋代风水军师……他们是过往未曾显现的地维使英灵,在这一刻因大劫将至而集体显形!
“守护神州,不容外邪!”众人齐喝,各自施展手段。有人布阵封锁能量流向,有人以魂力修补地脉裂缝,更有两人合力催动一道古老的“封龙门诀”,试图逆转门内气机。
王嗣脸色终于变了。“你们……竟敢召唤亡者之力?!”
“这是我们的宿命。”陈砚擦去嘴角血迹,站起身,目光如炬,“你说你要重建秩序,可你从未真正理解‘秩序’二字。天地有序,阴阳平衡,这才是道!而你,不过是披着科学外衣的狂徒!”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自幼便有的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罗盘核心纹路完全一致!
“你是……初代地维血脉?”王嗣瞳孔骤缩。
“我不是继承者。”陈砚低声说,“我是回归者。”
随着这句话落下,铜铃自发飞入他掌心,与胎记接触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玉色光辉。整座地下宫殿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的浮雕开始流动,石柱渗出温润灵气,就连那扇青铜巨门也发出低沉悲鸣,似在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不可能……林远之后,血脉早已断绝!”王嗣疯狂挥动权杖,企图加速开门进程,却发现能量回路已被反向干扰。
“你错了。”陈砚一步步走向祭坛,声音沉稳如山,“血脉从未断绝,只是沉睡。就像大地本身,看似静默,实则时刻准备苏醒。而我,就是那个唤醒它的人。”
他举起铜铃,对着巨门高声宣誓:
“吾承天地之托,掌山河之维,今日于此立誓:宁舍此身,不负苍生!若门必开,则由我入;若劫难避,则由我挡!”
铃声浩荡,穿透时空。
刹那间,天地失声。
青铜巨门轰然开启一线,一道无法形容的存在正欲挣脱而出??那不是实体,也不是灵魂,而是一种超越认知的“意志”,古老、冷漠、充满支配欲。它仅仅是注视了一眼现世,便让所有黑袍人当场爆体而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王嗣仰天狂笑:“来了!真正的神明降临了!”
可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那意志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陈砚身上。
【低语响起,非耳所闻,直抵灵魂】
> “三百年……终于等到你。”
>
> “你以为你在守护?不,你才是钥匙。”
>
> “林远封印我,是怕我毁灭人间。但他不知,我本就是人间的一部分??愤怒、贪婪、欲望、野心,皆是我养分。而你,体内流淌着最初的契约之血,唯有你能解开封印,让我重临天下。”
>
> “加入我,共掌新纪元。否则,你所爱的一切,都将化为尘埃。”
陈砚浑身颤抖,脑海中闪过母亲的笑容、导师的教诲、草原上牧童奔跑的身影、城市里灯火通明的夜晚……他知道,这不是诱惑,是真实的选择。
接受,则掌控无上力量,成为新时代的主宰;拒绝,则必须亲手关闭这扇门,代价可能是永远被困于地渊,或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闭上眼,耳边忽然响起林远最后的话语:
> “真正的守护,不是固守传统,而是让天地之道融入新时代。”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恐惧。
“你的确强大。”他轻声道,“但你说错了。人类的贪欲与黑暗,确实滋养了你,可你也忘了??他们的坚韧、牺牲、爱与希望,同样塑造了这片土地的灵魂。而这些,才是真正的‘地脉’。”
他将铜铃置于唇边,吹响了从未记载于任何典籍的第七音阶??那是只有初代血脉才能奏出的“归衡调”。
铃声悠扬,却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
青铜巨门发出痛苦般的震颤,那股恐怖意志竟被硬生生拉回门内!与此同时,历代地维使英灵齐齐上前,以自身魂魄为引,结成最后一道“九极封龙印”。
“走!”明代道士回头大喊,“门只能暂时关闭,唯有活着的地维使,才能完成最终镇压!”
陈砚咬牙,纵身跃入即将闭合的门缝之中!
就在身体即将被碾碎之际,他看到门后世界:无尽深渊中漂浮着无数古城残骸,星辰倒悬,时间错乱。而在最深处,有一座孤岛,岛上矗立着一本比《地理通义》更为古老的石书,封面刻着四个大字:
**《地维原典》**
“原来……这才是起点。”他笑了。
身后巨门轰然闭合,天地归寂。
外界,暴风雪骤停。昆仑山顶,第一缕晨光照耀在洁白的雪原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一个月后,庐山脚下,一座朴素却庄严的书院悄然建成。白墙黛瓦,门前立碑,上书三字:
**地维学院**
院中竖立一块电子屏,实时显示全国地气波动数据,旁边停放着数架搭载特殊传感器的无人机。一群年轻人围坐讲堂,听一位戴眼镜的女讲师讲述如何用数学模型分析风水格局。
“老师,真有龙脉吗?”一名学生问。
讲师微笑:“有没有龙脉我不确定,但我相信,每一寸土地都有它的记忆与情绪。我们要做的,不是迷信它,而是学会倾听它。”
此时,屋檐下一只铜铃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声响。
千里之外,某处边境哨所的监控画面中,一名巡逻士兵突然停下脚步。他指着远处雪山方向惊呼:“班长!你看那边!”
镜头拉近:皑皑白雪之中,一行脚印自昆仑而来,蜿蜒向东,绵延数百里,最终消失在中原大地的晨雾里。
而在喜马拉雅更深的冰川内部,那扇青铜巨门虽已闭合,但门缝边缘,一丝极淡的玉色光芒,正缓缓渗出,如同心跳般明灭不止。
北斗天枢星,今夜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