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刻,铁憨憨确实好用,可以一下子缓解掉现场的尴尬,让后续的其他采访变得相当“润”。
呲溜??媒体采访时间便结束了。
再一呲溜??首映式也彻底结束了。
观众们和记者们可以抬屁股就走,身为主理人的林无做却还有好多客人要招呼,这些客人中有些是拿到了邀请函,有些则是主动跑来捧场。
但这两者无区别。
只要他们没有给林无他留下深刻印象,过去又无任何合作经历,哪怕是挤破脑袋跑到林无他眼前,也只能换来一句????感谢前来。
第二句话?
你可没机会说第二句话,因为后方已经有比你地位更高的家伙在等待,你不得不退出位置,然后听见林无攸也对那人说出??感谢前来。
看着隐约浮现在那人眉梢的铁青,你幸灾乐祸地想??啊,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只要林无他对你不感兴趣,当下再大牌的小生也只是浮云过眼。
很快,你又郁卒地发现,众生也分三六九等。
至少有些人能得到林无攸的青眼。
贾科长瞅着空隙跑来打招呼。
“电影很好看,”他一上来便是夸奖,接下来又是滔滔不绝的彩虹屁,“你的拍摄功力也精进了,对画面信息的处理更加干脆利落,难以想象海盗3那么多剧情与特效全部压缩在150分钟中。要是我来拍摄,恐怕3个小时都不
够。”
林无攸第一次发现贾科长这么会说话,夸奖人的话字字句句落在重点上,他将原片将近3小时的剧情压缩到150分钟,还让影片的整体评分往上提,他都要佩服自己精简提炼的能力。
在心底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行,他可不想当面表示出太多异样。
他也是要面子的。
“多谢你的夸奖,分析电影的眼光很不错。”林无攸习惯性地夸了一句,他马上便后悔了,那句话好似某个开关,直接给贾科长打了鸡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进行电影分析。
“那段水路的剧情是借鉴了《桃花源记》吧?化用得简直太好了,完全利用了电影画面的优势,那个先暗后明,豁然开朗的画面立马出来了......”
“还有郑啸的服装造型,你是请了专业团队吗?像极了80时代,90年代那些根据壁画复原的装造,但更加有质感......将郑啸转入剧情暗线的处理也很妙,既给了女主掺和进海盗团队的明牌,又没有让这两个角色彻底失去作
用,反而化作了最后结尾的暗牌,冥冥之中的循环啊。”
“还有你在剧情中的造型......那句‘站着把钱挣了......我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句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的话!你是没看见当时路川的臭表情,说到路川......那家伙跑到哪儿去了。”
林无攸第一次知道贾科长竟然是个话,说起对剧情的分析便没完没了,他选择性忽略贾科长对自身的吹捧,并不认为那是对方的真心话。
客套话的往来最忌讳想太多。
听到别人(装作)认真分析自己电影是件好事,听见一位金狮导演(装作)认真分析更值得高兴,但林无本日确有些太累了。
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却只在酒店内踏实地休息了三小时,然后便被扯起来做红毯造型,又绞尽脑汁跟记者们斗智斗勇,好不容易要结束折磨,最后横来这么一遭。
林无攸已经听见体内细胞们发出的痛苦哀嚎???休息!放我们去休息!你个魔鬼!魔鬼!
为了阻止这场没尽头的吹捧,林无攸抓住个空隙,将问题抛回去。
“最近有在拍摄新电影吗?我还是蛮期待金狮得主的新片。”
贾科长替他说起“金狮”,难掩骄傲地笑起来,片刻又感激地看向他。
“这尊金狮还要多亏您,要不然的话,未必能落到我头上。”
林无做摆手:“你的实力摆在那里,不至于颗粒无收。”
显然贾科长不这么认为,还在一个劲说着感谢的话,无他想中止谈话的小想法被打个稀巴烂,只能假笑着附和。
得亏冯晓刚、张义谋、程凯歌三人共同向林无攸走来,由三位前辈兼大佬打断,这才让贾科长收了谈性,却还是抓住林无攸的右手,依依不舍道:
“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一定要请你搓一顿,我们俩还从来没有私底里聚过,明明认识那么长时间,这可太不应该了。”
林无他除了假笑答应外,只能一点点抽回手右手。
“好,等有时间的。”
贾科长还想再说什么,冯晓刚见林无他面色不太妙,特别有眼力见地开口打断。
“还没有聊完?”
林无攸马上回答:“聊完了,”他顺势看向这三位,“好久不见啊,大家。”
冯晓刚嘿嘿一笑:“林导可是个大忙人,我们能见到你一面可是该谢天谢地。”
“哎呦喂,可别这么折煞我。”林无攸不认这话。
张义谋接话:“谁敢折煞你?我们唯有佩服你的份儿。”他停顿了下,“你明日有空吗?来组委会一趟吧,哪怕派了项目小组驻扎,你也要时不时亮个相才行,至少让组员们认认副导演的脸儿。”
果然是来催他干活的,林无攸麻溜应了声,“可以,我下午过去,上午要回燕影一趟。”
“那就好。”
张义谋没有多留,简单询问几句便告辞离开,同时还将仍在逗留的贾科长提溜走。
贾科长:“......我、我可以自己走!”
林无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回答冯晓刚的问题。
“接下来会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外面漂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停下来休息了。”
冯晓刚:“也对,你这几年接连不断地拍片,比劳模还要劳模,也确实该休息下。”
得知林无攸会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他便不着急说从华艺跳槽的事情。
一来大小王也在现场,他跟林无他走得太近,那俩兄弟肯定会在私底下蛐蛐;其次,他的《集结号》将在年底上映,要是票房成绩不错,他也能挺直腰杆跳槽。
学不了林无攸“站着把钱挣了”,至少能“站着把槽跳了”。
看见林无攸眉梢难掩的疲倦,他不动声色地觑眼身旁的程凯歌,意有所指地开口。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说的话赶紧说,免得打扰到别人休息。”
闻言程凯歌青筋暴跳,好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猜猜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他,他是真过不去那道坎儿。
以前主动叫他程导的后辈,如今再见面却要他主动叫声“林导”,还要他巴巴向对方说些讨好的话。
就算张义谋气焰最嚣张的时候,他也没有冲老对手低过头,现在居然要向个后生仔认怂。
天理何在啊!
程凯歌真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他再不愿意也没用。
他在圈内的地位江河日下,梗着脖子也无法回到往日的地位。
独一无二的金棕榈失去特殊性,协会因他不配合新任主席排挤他,《无极》的票房更是让他的颜面丢个彻底。
这是程凯歌顺风顺水的人生中,遇到过最大的坎儿。
于电影投资的方面,他有必要跟林无敌打好关系,以缓和在韩三坪心中失去的信誉度;于协会方面,他也要进行主动缓和,以表示他对新任主席没有任何不满,愿意配合对方吹捧林无攸。
程凯歌自认低过一次头,在某次采访中,他曾恭贺林无攸获得金棕榈大奖。
………………尽管这句祝贺迟了好几年,尽管这话没有当面对林无他说,但他说低头就是低头!!
他如果没有低头,那些媒体吵吵什么“一个时代的落幕,另一个时代的开始”之类的屁话。
然而,此时此刻,程凯歌迎面对上林无攸的双眸。
他在那双冷淡的深褐色瞳孔中,看到了自身隐藏不住的惊恐与无措。
程凯歌在害怕。
程凯歌在恐惧。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想好的舌灿莲花般的祝贺词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他悄然无息地咽下。
“电影拍得不错。”
程凯歌干巴巴道。
冯晓刚诧异地瞪大三角眼。
“没、没有别的啦?”他追问。
他都能靠着扯林无攸虎皮让程凯歌吃个暗号,敢怒不敢言,可程凯歌真到了林无他面前却像个锯嘴葫芦?
这、这不对劲啊!
程凯歌压根不看他,继续同林无说。
“听闻国容也转型做导演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欢迎他随时来请教我。”他舔了下嘴唇,“家中还有妻儿等待,我先行一步,告辞。’
话落,他看也不看林无他的表情,大步流星地离开。
那背影看似无比潇洒,实则换来冯晓刚一句喃喃。
“怎么看都像落荒而逃啊,程凯歌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也是涨了见识。”他回头朝林无竖起大拇指,“无攸,不愧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