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歌要被逼疯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那行刻骨民心【《入殓师》林无做龙国】的大字,觉得他心绪不宁,片刻后恶狠狠地将报纸拍在桌面上。
嘭??巨大的声响吓得两个正在吃饭的孩子一激灵。
坐在对面的陈虹关切地看眼两儿子,马上让保姆将他们带下去。
自家这位大导演又要发飙了。
等到儿子们蹑手蹑脚地离开,她才有闲情逸致开口。
“又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无攸的新作《入殓师》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主单元,”程凯歌咬牙切齿,“好个死亡三部曲,好个欧洲大满贯,他是真要上天啊!”
陈虹:“他得奖是他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哪里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回头将气出一身病来,反而不值当。”
“这可是欧洲大满贯!!”程凯歌语气极重的重复,“别说是国内导演,就连那群日韩导演也不敢奢望的大满贯,他怎么敢就这么冲上去啊!”
陈虹不想跟程凯歌在此话题上废太多话,直截了当地挑明观点。
“林无攸本身就有两座奖杯,他只差威尼斯的那座金狮,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避开这座奖杯。无论他能不能拿到这大满贯,都不会影响到我们俩个。我以为你通过电影协会的事情已经放弃继续针对林无攸了。”
程凯歌确实想放弃,他真愿意放弃对林无攸的怨念,如果林无攸没打算踩在他的脖颈上。
“他甚至没针对过你,”陈虹无语,“你完全在担心毫无必要的一件事。”
“不,你还是没明白,重点不是他有没有针对我,而是大满贯的存在会彻底改变国内导演的结构,以前是我们这些大导演在金字塔的塔尖,林无攸是后来者,却可以跟我们共享荣誉,可等他集齐三座奖杯,那么他才是真正的
金字塔塔尖,其他人毫无放手之力。”程凯歌用的语气很沉重,似乎在担心事关生死的大事,”我可以不针对林无做,但不能允许林无他在结构凌驾于我们之上。”
你要说程凯歌的担心毫无理由,这肯定是不完全正确的。
以他的视角来看,哪怕地位滑落得再多,他仍然是《霸王别姬》的导演、戛纳金棕榈获得者,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有一定的地位。
林无做的晋升会让原本稳固多年的导演阶层发生显著变化,以后第一位肯定是大满贯导演,然后是获得过欧洲三大奖杯的导演们,再然后是金马、金鸡等导演,后面便依照次序往下排。
这是一套不会被明确拿出来说,但一定会落在现实生活的新阶级。
娱乐圈是个踩高捧低的地方,形成类似旧习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个看似美丽,实则毫无实权的地方,随随便便便能被其他圈子的“中层”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现在这其中立住跟脚,要么自身成为资本,要么随波逐流,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暮死那刻的抵达。
畸形的生态环境,配合着“此命由天不由我”的焦虑,再掺杂着数万次的狂喜与自得,一个心理正常的成年人走进去,出去之时也会成为面无全非的大人。
程凯歌无需细想阶级滑落给他带来的真正反馈,他已经能被幻想中的一切吓晕。
此刻,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其他大导演可以坐视不管。
张义谋:你如果像我一样每晚都活在办奥运会的恐惧中,你也会觉得“固有阶层”那套就是狗屎!我啊,可是一时不察就会成为全国人民的罪人!
姜闻:勿cue,正在吭哧瘪肚筹备翻身之作。
其他导演......抱歉,没有其他导演了。
金字塔尖便代表着人员稀少,姜闻都是勉强挤进来的存在,至于再弱一点的贾科长......才被解禁没几年的憨货闭嘴。
所以,程凯歌是无攸上位最损害最大的人,特别是他近两年作品风评不行,票房更不行,还没有个奥运会给他托底,他哪里还敢承受地位向下滑落的可能性。
陈虹也是有点刻薄在身上,此时说了句特损的大实话。
“你不是害怕林无他走得太高,你是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强,在无法拍出稳定地位的电影之前,只能期待当下的导演层一成不变,像一潭死水般安静,你要是有林无做的能力,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发生当下阶级发生变化。”
程凯歌无法正面回答这话,只用种特殊的眼光看着陈虹。
“我发现你这两年对我越来越放肆了。”
陈虹笑得也确实放肆,“程大导演,我说句你不乐意听的话,我这两年给你的电影扫尾,扫得那叫个心累俱疲,作为妻子,我愿意支持丈夫的事业;作为事业合伙人,我必须得警告你,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知道市场留给你
的容错度不多,可你也别小看得罪林无做的下场。”
“如今电影工厂手握发行公司、连锁院线、连锁影院,封杀你的难度可比你对林无下手简单多了。”她主动站起身,缓步走到程凯歌身后,轻柔地摩挲着丈夫的肩膀,“你总以为林无还是以前的小导演,可人家如今是院
线、发行通吃的大佬,上有韩三坪为他撑腰,下有观众替他做主,你程凯歌有什么呢?就连电影协会那群人也迫不及待用你来讨好他。”
“你的‘自知之明'怎么没让你看透这些?”
不知道是没想到陈虹竟然如此轻佻对他讲话,还是没想到林无攸竟然成长为如此的苍天大树,程凯歌在短暂一愣后,怒不可遏起来。
陈虹却已经彻底失去跟他对话的欲望,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转身便大踏步离开。
她要给工作室那边打个电话,任何人都不允许帮助程凯歌做这事!
程凯歌要死可以,但不能拖着她一起去死!
有些时候,惯性思维害人啊。
于程凯歌这类导演而言,林无确实只是从晚辈一步步走上来的后起之秀,他们仍然将其定义为“导演”,这其中或许也有林无更认同自己作为导演身份的原因。
可对于陈虹这类跟投资商打交道的人而言,林无敌自从荣登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之后便不再是“导演”,而是正经八本的大老板,手握海内外大财团,身价百亿的大老板。
或许源于过去的经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话糙理不糙的道理??文娱行业是个小妾,一个依附性的小产业。
在财富上,它是完全比不过那群金融大鳄的;在权势上,它不能说是一点地位没有,只能说地位很稀薄。
所以,林无攸哪怕在大众眼里的定位是“林导”,可他在拎得清的人士眼里是“林总”,不能因为他自称“林导”便真把人家当导演。
他这么多年便没有停下大大小小的各类投资,据闻还在华尔街有个基金会。
别的娱乐公司收购嘉禾伤筋动骨,他收购嘉禾就是随手一玩,为了丰富麾下的无忧影院。
程凯歌不坏他的事儿,林无敌全当没见过;程凯歌但凡敢伸爪子,林无保准能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在这方面,媒体可比程凯歌有自知之明,平日里嘻嘻哈哈取个爆点头条,到了正经八本的时候谁也不敢乱来。
有的导演只能砸水瓶宣泄情绪,林无不爽则直接收购报社。
官媒给他面子,私媒给他的钱面子。
往日,众人戏称林无他是中影的太子,可如今哪里还有人说这话?
一来,众人都清楚,世上没有二十年的太子,所谓“太子”只是看在他跟韩三坪的关系上,抬林无攸一手。
二来,林无攸用不着韩三坪让位,已经自立山头,成为娱乐圈货真价实的土霸王,这时候再喊“太子”,那可是真不把阿斗当皇帝啊。
阿斗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相父还能不在意吗?
更何况,无不是阿斗,他手底下那群员工们却比诸葛亮更护主,但凡有人敢惹他,那群家伙便宛如盯上猎物的鬣狗,不将对手咬下一块肉决不罢休。
陈虹越来越害怕,难得恨上程凯歌。
正经事不干,这些乱七八糟,不敢掺和的事儿倒是积极。
程凯歌也是委屈,他哪能想到林无攸还能有今日之成就。
林无攸当年去戛纳都要他帮忙掌眼,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了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个心理落差确实逼坏了程凯歌。
他在书房里来回转悠两圈,片刻后从保险柜里掏出个电话簿,开始挨个拨打。
程凯歌没有蠢到上来就说??我们搞林无攸??,换了个比较柔和的询问方式,先从本届威尼斯电影节的入围名单谈起,然后再将话题引到林无攸身上。
该说这群人不愧是程凯歌的朋友,各个都挺了解他,听弦音知雅意,马上明白他没说出口的真正含义。
有人比较懂明哲保身,叫着“我这边信号不好”,啪嗒挂断电话。
有人则比较有良心,还能开口劝他冷静。
“你得罪谁不好,你得罪他干什么?人家有钱有势,咱们和人家碰是鸡蛋碰石头,人家和你碰是打了老鼠怕伤到玉瓶。凯歌,你听我一句忠告,别想那么个没用的事情,他如果能成,我们只能高声祝福,他若是不能成,我们
也全当没有听见。”
程凯歌一连听了四五个类似的说辞,心中气恼更旺盛。
“不过是个才出道没几年的小子,我都出道二十年多年了,我辉煌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岂能让他东风压倒西风?!”
直到他打给了一位父亲的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可不一般,虽然也是文娱圈内的领导,但位置却相当靠内,还知晓些不为外人所道的讯息。
他的话比朋友更直白:“凯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你们这代人是让世界看到龙国,无做这代人是向世界证明龙国,他将自身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坚定地站在了该站的位置,是国内对外宣传最好的一面旗。他本身又干
净,经得住扒,哪怕是林家有点猫腻在,经过前些日地震中的真心实意的援助,外加如今也在老老实实地扫尾,他在某些大人物眼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你看到了报纸,那群大人物也看到了。你猜,他们想不想在奥运会之后,在体育方面证明了龙国后,在文娱方面再出一位惊艳世人的代表?舆论是一场战争,一场寸土不让的战争。
此时,程凯歌彻底无言。
“那,那我只能祝福他?”
“凯歌,我与你父亲认识的时间很长,有些话也可以作为长辈说给你听,人不怕能力不行,就怕心性不行。你今年也50多岁了,别像个没成年的孩子般幼稚。”
话落,对面主动挂断电话。
"......"
程凯歌定定地盯着红色的座机,片刻向后一仰,望着天花板长啸。
“老天何苦生这么个天才来世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