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他并不在意外界的纷纷扰扰。
不管大众是夸也好,是骂也罢,甚至是恨,那都是属于他们个人的公民权利。
外加导演这一职位的公众属性,外界对他的讨论声绝不可能被禁绝。
任何企图捂嘴的行为都会引来加倍的反噬。
于是,抛开特殊时期,需要简单引导下评论走向外,林无他一贯对外界的评论听之任之。
如果有人怼到他脸上,他也只会冷淡地回复。
??你的吵闹烦到我了。
更别提,当下的林无处于繁忙的工作地狱中,他压根没心情理会任何人,哪怕从一些拐弯抹角的地方听闻程凯歌隐隐有异动,除了交代金秘书看紧点,不行就废了老程之外,再没有别的处理方式。
在忙碌的工作中,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来到八月五号。
这日下午六点半,林无罕见地得到了张义谋的批准,被允许提前下班。
“张导,你的批准让我觉得朝九晚五是个谎言。”
“林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你明天要去当火炬手,我今天决不能这么快放你走。”张义谋摁了下发胀的太阳穴,“我可不想你在《功夫熊猫》庆功宴晕倒的事情在明天重演。”
别的暂且不说,他都没有想到能把林无攸逼到直接在吃饭时晕倒。
天啊,当张国容打电话同他隐晦地提及这件事,他整个人也要晕厥了。
一直以为林无攸年轻,体力好,平日又很重视保养,不可能出现健康问题,没想到这位看似最健康的副导演,实则身体最虚弱,再想到他顶着身体不适也要奋斗在项目组的第一线,张义谋首次感觉自己将人当牲口用的方法是
有点缺德。
同时,他以及项目组上下也真佩服林无做这不要命的敬业精神!
又一次听到这说辞,林无攸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澄清。
“张导,我不是晕倒,我只是睡着了!”
求张义谋以及项目组的众人别再像看“轻伤不下火线的英雄”般看着他,真没有到那种地步,他只是缺觉外加疲惫而已。
“林导,你用不着给自己找补,我们都能理解你为大局着想的心情,但这次也请你为大局考虑,今晚好好休息,别让明日的火炬手之旅出错。”不顾林无还要争辩的动作,张义谋径直朝他挥手,“行了,出去吧。
林无攸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怀着无奈的心情推门离开。
一出门他又对上举着摄像机,在项目组乱晃的开幕式纪录片小组,为首的王导演颠颠领着摄像小哥上前。
“林导,你出来啦,张导允许您先行回家了?您可是明日第二棒的火炬手,决不能出现任何问题!这边工作再急也要容您缓一口气,要是您再昏倒......”他紧张兮兮地擦了擦额头,“咱们项目组可怎么活哎~”
闻言,林无攸深深地叹口气,难得在语气中带上哀求。
“王导演,算我求求你,别再提什么晕倒,我当时是休息不足,不慎睡着了,真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夸张。我无需休息,也可以在结束火炬手工作后,加入到48小时的开幕式准备工作!”
王导演马上用哄小孩的声音哄他。
“林导,我们都能理解您关心开幕式准备工作的心情,可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心情,在这个关键性的档口,项目组决不能失去您,就当是为我们休息下,好不好?”
“......听到一个幕后纪录片的导演对我说出这句话,我的心情很复杂。”林无攸幽幽吐槽。
王导演厚脸皮回道:“我虽然只负责记录,可也跟大家相处这么几年,也是咱们项目组中的一份子啊。”
林无他放弃跟他多废话,赶在最后这点功夫,重新在各处该交代的地方跑了一遍,在各位成员们“林导,你赶紧回去休息”的催促声中,无可奈何的,依依不舍地离开项目组。
今日是金秘书来接他,见到这幕不免得吐槽。
“BOSS,现在已经七点了,没有打工人会认为七点钟下班是提前休息,你们项目组太过火了。”
林无攸幽怨地看他:“......我就是那位七点钟下班还自觉良心不安的打工人。”
“那说个让您更良心不安的事情,要么老太太今天在四合院见到您,要么您今天在三环那边见到老太太,这次的见面真不能再拖延了。
话落,金秘书推下金丝框眼镜,眼镜片被夕阳晚霞一闪,反射出一丝诡异的光芒。
林无攸就宛如那个要解析“为什么死鱼眼珠要闪诡异光芒”的学生,在懵逼又无措中发出人生最傻乎乎的问题。
“老太太什么时候来的燕京?她又什么时候说要跟我见面?我为什么像失忆般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金秘书叹口气,“老太太是在一周前抵达燕京的,当时我在接您回家的时候有提到过这件事,鉴于当时是凌晨两点半,您又倒在后车座昏昏欲睡,我猜到您极有可能没将这事听进去,后来也提到过几次,奈何.......您究竟是怎
么做到连续一周时间,每次接您下班都处在半昏睡状态。”
林无攸目移。
当你是个忙于工作的社畜时,一切不可能便会变成可能。
为了转移这尴尬的话题,林无攸果断做出决定,“现在便去见老太太吧。”他停顿下,又用更困惑的语气问,“老太太住在哪儿的四合院?我名下还有这类房产?”
“上回林老爷子要买四合院,先生和夫人各自拿下几套,您也让我顺带采购了几套,老太太目前落脚在东四三条的那套。”金秘书简单解释,对他不清楚名下财产的德行习以为常。
林无攸:“哪个?”
“......有戏园子那套。”
“哦,原来是那套啊。”
金秘书:“别装了,我知道您没想起来。”
林无攸讪笑:“或许到了之后,我就能想起来。”
看到他面上掩不住的心虚,想起他就算买这套四合院也只简单看过几行字的介绍,金秘书很确定林无攸哪怕抵达也想不起来。
于是,从在胡同口停车起,他便罕见地先林无攸半步,领着他往里面走。
这套四合院建筑面积在1000平左右,面宽25米,进深43米,总共三进院落。
与林无攸想象中的寥落不同,院子被修整得很好,他隔着老远便看见极具辨识度的歇山顶,这是一种形制复杂的屋顶类型,在古代只能用在高等级官员府邸或贝勒、阿哥的府邸上。
时代也是好起来,可以用在普通人的屋顶上。
至于修整的问题......修就修呗,一点小钱。
到了近前,林无做没有着急进门,反而站在大门口,继续仰头仔细观察。
此刻已经快七点半,胡同里只有各家的门灯还在幽幽亮着,借着挂在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他得以看清屋檐下的具体情况。
“请得师傅还挺专业,这个样式整得挺不错,就是......这斗拱的形态是从故宫几个大殿外拔下来的吧?味儿太重了!”
“......这是重点吗?”金秘书偶尔挺佩服林无攸跑偏的能力,“您怎么总关注这些奇怪的地方啊。”
“不然我关注啥?我可连影壁墙长什么样都没有看见呢。”林无攸理直气壮地回复,同时忍不住怀念起往昔,“想当初,我也对古代建筑很感兴趣啊,差点就????”
“差点就什么?”一道苍老的女声忽然插入。
林无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背后是室内大亮的白炽灯,门外是昏暗到只有两点的幽幽红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穿一身深褐色的倒大袖散摆平裁旗袍,下摆的马面裙隐约闪烁暗光。
这个环境,这个装扮,不能说将恐怖气氛拉满,也可以让他在那一霎那失去呼吸。
林无他似乎被掐住喉咙,猛然间噤声。
“怎么不说话?”于荔苓慢悠悠地走上前,苍老但仍能觉察年轻时姣好容色的面庞,正似笑非笑地打量,“麒麟儿,你的嘴巴被哪块猪油糊住?说出来也让我闻闻是个什么味儿。”
“我......我有点被吓到了。”林无攸呐呐回答。
“什么?”
林无攸直接喊人:“金秘书!扶我一下,再喂我两个速效救心丸,我有点不行了。”
“麒麟儿!”在老太太焦急的呼唤声中,他脚下一软,身体直接砸向金秘书,金秘书手忙脚乱地扶住他,“BOSS,你坚持住??”
他低头对上林无攸wink的右眼,被里面的狡黠搞到失语,林无攸用嘴型说道:“大杖则跑,小杖则演。”
这么长时间没来见老太太,不管有什么理由,肯定要被一通狠狠念叨,先借机发挥下,免得被杖责太多。
老实说,这套手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合适,可放在一手养大林无敌,又教他如何演戏的老太太身上,那简直不要太明显,特别还有金秘书这不会打配合,一看林无眼色便晕头转向的人在。
老太太一眼便瞧出猫腻来,她也没有立刻发难,反而撑着拐杖,绕到林无攸面前。
“麒麟儿,又被吓着了?你的魂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容易惊。”她笑眯眯地说。
林无攸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等等,您可别??”
“我给你治一治,”老太太不跟他废话,高高抬起拐杖,目标明确地往他脚上砸,“老身保准让你完好如初。”
“别呀!”林无攸的一声,直接一跃而起,“我明天可还要当火炬手,这时候伤不得!”他头也不回便往宅院里冲,“姥,你咋还下死手啊!这可真是我亲姥,这也太狠了!!”
“不下死手你能恢复?”老太太抄着拐杖在后面追,“你个泼猴!来看我个老太婆也要三请四请,恨不得八抬大轿去抬,好不容易来了还跟我玩这套假把式?你的演技都是我教的,我能看不出来?你给我站住!还以为你在外面
有了大事业便能稳重点,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臭德行?!”
一少一老,一前一后,相继冲进宅邸。
金秘书站在宅院门口,那叫个一脸懵逼。
想过老太太和少爷阔别多年的见面一定会相当有看点,但这个看点未免太诡异了。
怎么会是小的在前面逃,老的在后面追着打。
少爷您的抓马属性已经扩展到如此地步?
就算放在无厘头电影中,这一幕也过分无厘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