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石飞火一时哑然,心中颇觉几分搞笑。
他这一路伪装而来,步步为营。
本以为当真遇上影杀门主时,尚可凭借精妙武功与用毒之术混淆视听。
甚至打算以更胜一筹的造诣,证明自己...
玉门关外,黄沙漫天。
狂风卷着碎石如刀片般横扫大地,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远处烽火台早已坍塌半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沙丘之上,像一根指向苍穹的枯骨手指。三十六寨叛军趁着夜色突袭得手后,并未立即攻城,反而在关外扎下大营,层层围困,意图断水绝粮,逼守军自溃。
而此刻,玉门关内,守将赵破虏正跪坐在帅帐中央,铠甲染血,左臂缠着浸透鲜血的布条。他面前摆着三枚断裂的令箭??那是西北五府调兵的凭证,也是最后的希望。可至今无人来援。
“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三日。”副将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存粮只够两万百姓与五千守军勉强维持七天,但水井已开始浑浊,地下暗流被敌方用邪术封堵,若无外援,不出四十八个时辰,全城将陷入干渴。”
赵破虏咬牙,额头青筋暴起:“钟大人答应过会来!他说过‘宁可自己死在路上,也不会让玉门关陷落’!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国子监那些老东西拦住了?”
话音未落,帐外忽有骑兵疾驰而至,马蹄声急促如鼓点。一名斥候滚落下马,满脸尘土,嗓音几乎撕裂:“报??!西北方向发现大军踪迹!打着‘钟’字帅旗!先锋已过赤岭坡,距此不足百里!”
帐中众人齐齐抬头,眼中燃起火焰。
“真是钟大人!”副将猛地站起,热泪盈眶,“他真的来了!”
赵破虏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抵于眉心,喃喃道:“你终究没有辜负这片土地……”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赤岭坡上,钟泽善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西北五府联军。旌旗猎猎,刀枪如林,铁蹄踏地之声震动山野。这支军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精锐禁军,而是由各地民兵、渠工团、律司巡卫甚至曾被赦免的囚徒组成。他们没有华丽的铠甲,却人人眼神坚定,肩头扛着的不只是武器,更是家园的命运。
钟泽善手中握着一张地图,指尖划过玉门关周边地形,眉头紧锁。
“黑沙帮这次行动太精准了。”他对身旁的情报统领沉声道,“不仅封锁了地下水脉,还在关键节点布置了‘焚泉阵’,这是西域失传已久的邪术,需以活人献祭才能启动。谁给他们提供的技术支持?”
“查到了。”那人递上一份密档,“兵部尚书府三个月前曾秘密派遣一支工程队前往西境,名义是修筑防御工事,实则携带大量禁忌法器。带队者名叫裴九渊,原为国子监旁支弟子,因研究禁术被逐出师门,后投靠兵部,专司‘隐战之策’。”
“又是你们。”钟泽善冷笑,“寇平倒下了,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以为换个马甲,我就认不出背后的那只手?”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远方那座被风沙笼罩的孤城。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今夜必须抵达玉门关外十里扎营。另外,命工部随军技师立刻准备‘引露阵’图纸,我要在明日清晨之前恢复至少三口水井的流通。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如同冰河初裂,“让暗线放出消息:裴九渊若敢现身主持焚泉阵,我将以《归墟?八形态灭》为礼,请他尝一尝什么叫‘水火同源,生死并存’。”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大军士气陡然高涨。有人高呼:“钟大人来了!咱们有救了!”呼声如潮水般在队伍中蔓延开来,连那些原本神情疲惫的渠工也挺直了脊背,脚步变得铿锵有力。
夜幕降临,星河低垂。
钟泽善独自立于营地边缘的一块巨岩之上,仰望苍穹。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取出怀中一枚铜制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篆“律”字??那是他在重建律司衙门时亲手铸造的第一枚权印,象征着他立下的誓言:**法不庇恶,官必为民**。
“林师姐……”他轻声呢喃,“你说这世道难改,人心易堕。可我还是想试试。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让这江湖知道,善不是软弱,而是最坚韧的力量。”
就在此时,空中忽然掠过一道银光。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肩头。钟泽善取下绑在它腿上的竹管,展开其中薄如蝉翼的丝帛密信,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
他翻身跃下岩石,直奔中军大帐。
半个时辰后,紧急军议召开。众将齐聚,气氛凝重。
“刚刚收到前线细作回报,敌军主力并未全部集结于正面大营。”钟泽善指着沙盘说道,“真正的杀招,在东南二十里的鹰嘴崖。那里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地下暗河通道,直通玉门关地底蓄水池。黑沙帮已派死士潜入,计划在明日子时炸毁主坝,引发内涝,使整座城池陷入泥沼。”
副将惊呼:“若真让他们得逞,别说守城,百姓连逃都来不及!”
“不仅如此。”钟泽善眼神冰冷,“我怀疑裴九渊本人就在其中。此人精通阴阳五行逆阵,擅长借自然之力行毁灭之事。他要的不是攻破玉门关,而是彻底抹去它存在的痕迹,让西北失去战略支点,从而瓦解我们多年经营的秩序体系。”
帐内一片寂静。
良久,一位年迈的老渠工颤巍巍起身:“大人……老朽曾在三十年前参与挖掘那条暗河,虽已荒废,但我记得几处关键转折点。若能提前设伏,或许可将其反制。”
钟泽善当即起身,深深一拜:“请老前辈指路!只要保住玉门关,西北百姓永记您大恩!”
老人连连摆手:“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孩子喝不上干净水的日子回来了。”
当夜,钟泽善亲率三百精锐,携工部特制的“凝霜弩”与“沸雾弹”,悄然绕道山脊,沿险峻小径奔赴鹰嘴崖。月光稀薄,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但他们步伐稳健,毫无迟疑。
抵达崖顶后,老渠工指着一处被藤蔓遮掩的洞口:“就是这儿!当年为了避税,官府故意不登记这条通道,如今反倒成了祸根。”
钟泽善点头,挥手示意队伍准备突袭。他自己则盘膝坐下,双手结印,运转《下善若水》心法。刹那间,四周空气湿度急剧上升,雾气自他周身弥漫而出,迅速笼罩整个洞口。
“我要让里面的敌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生于无形,死于无声’。”
他闭目感应水流走向,神识顺着地下暗河延伸而去。很快,便捕捉到数十股紊乱的气息正在深处移动,且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埋设爆破符咒。
“果然来了。”他睁开眼,眸光如寒潭深水,“他们在主坝前设置了三重机关,最后一环需要用活人血脉激活。看来是要以命换命。”
“那就成全他们。”他冷冷下令,“第一队封堵上游入口,用冰墙冻结水流;第二队潜入中段,清除符咒;第三队随我直扑主坝,我要亲手会一会这位裴九渊。”
战斗在幽暗的地底打响。
钟泽善如鬼魅般穿行于狭窄隧道之中,每一步落下,脚下便凝出一层薄冰,既无声无息,又能感知前方动静。忽然,前方传来低语:
“只要炸了这坝,钟泽善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朝廷震怒之下,必撤其职。届时兵部便可名正言顺接管西北防务……裴大人果然高明!”
“闭嘴。”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在这等圣地妄议朝政,小心遭天谴。”
钟泽善嘴角微扬:“不用天谴,我来就行。”
话音未落,他猛然提速,身形如流水滑出,瞬间冲入大厅。只见一座巨大的石坝矗立眼前,中央镶嵌着一块泛着红光的晶石,正不断吸收周围血液??几名俘虏已被割开手腕,吊挂在上方,生命缓缓流逝。
而站在晶石旁的,正是一个身穿墨绿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眼神却狠戾如蛇。他手中握着一把骨质匕首,正欲刺入自己胸口完成最终献祭。
“裴九渊!”钟泽善厉喝,“住手!”
那人回头,见是他,竟笑了:“哦?钟大人亲自送死?也好,省得我去寻你。”
说罢,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流入晶石。刹那间,整座大坝发出轰鸣,裂缝蔓延,地下水剧烈震荡,眼看就要崩塌!
千钧一发之际,钟泽善双掌合一,口中低吟:“**八形态归元,凝!**”
顿时,空气中液态水珠凭空浮现,汽态白雾自岩壁渗出,霜花覆盖机关枢纽,冰棱封住爆裂纹路,雪花飘落减缓能量波动,雹粒撞击干扰符文频率,露滴渗透破解阵眼连接,更有无形之雾悄然钻入裴九渊体内,使其经脉冻结、气血逆行!
“你……你怎么可能同时操控八态?!”裴九渊惨叫,七窍流血,“这已超出人力极限!”
“我不是靠人力。”钟泽善一步步逼近,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之势,“我是借千万百姓对生的渴望,借每一滴不愿干涸的井水,借每一条渴望流淌的沟渠……所以我能控水,不止八态,而是无穷之态!”
他抬手一抓,那枚血晶应声碎裂,禁制解除。大坝停止震动,危机暂解。
裴九渊瘫倒在地,狞笑道:“你以为赢了吗?钟泽善……你可知为何兵部非要毁掉玉门关?因为这里埋着一件东西??‘龙脊碑’,记载着前朝遗留的‘九州龙脉图’。一旦公开,当今皇室正统性将受质疑……你护住的不只是城,是一场足以颠覆天下的风暴!”
钟泽善瞳孔微缩。
但他旋即冷笑:“那就让它刮起来吧。若皇权建立在谎言之上,那便该有人揭开真相;若秩序依赖压迫维系,那便该有人打破枷锁。我不怕风暴,只怕沉默。”
他挥手,命人将裴九渊押下,随即召集工部技师,开始修复水坝结构。
黎明破晓时分,玉门关终于恢复供水。第一股清泉喷涌而出的瞬间,全城百姓奔走相告,许多人跪地痛哭。孩子们捧着陶碗排队接水,老人们掬起一捧洗去脸上风沙,眼中重新有了光。
钟泽善站在城墙上,望着这一幕,久久不语。
赵破虏走到他身边,敬了一礼:“大人,敌军见奇袭失败,昨夜已开始撤退。我们是否追击?”
“不必。”钟泽善摇头,“他们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对手还在幕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重建水利,同时彻查兵部与黑沙帮之间的所有往来证据。”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名小女孩拉住衣角。孩子仰头看着他,手里捧着一碗清水:“叔叔,这是我家里最好的水……谢谢你没让我们渴死。”
钟泽善蹲下身,接过碗,一口饮尽。甘甜沁入肺腑。
“这不是谢我。”他轻声道,“这是你们自己争回来的命。”
回到主营后,他立即起草奏折,详述此次事件始末,并附上裴九渊供词及兵部工程队调动记录,连夜送往京城御史台。同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彻查“焚泉阵”相关法器流通渠道,严禁任何机构私自研究禁忌水利术。
然而,就在他批阅公文至深夜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
紧接着,一封信凭空出现在案头,信封上无字, лишь一枚水渍勾勒出的波纹图案??那是只有达到“道韵共鸣”境界的强者才能施展的空间传讯术。
钟泽善拆开信纸,神色骤变。
上面只有一句话:
**“渊阁已启,汝当归来。否则,她将苏醒。”**
他猛地攥紧信纸,指节发白。
“原来如此……你们竟然找到了她的封印之地。”
他缓缓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檀木箱前,打开锁扣,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镜面斑驳,映不出人脸,唯有深处隐约浮现出一张女子的面容??苍白、安详,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师姐……”他低声唤道,“对不起。我本想让你永远安眠。可有些人,偏偏不肯放过你。”
窗外,晨曦初露,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深山秘境中,一座沉没于湖底的古老宫殿正缓缓升起,殿门前石碑赫然刻着两个大字:**渊阁**。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的云影。
仿佛有一双眼睛,正从水底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