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双掌如烙铁般重重按在那具悬浮“玄尸”的胸口。
体内浑厚无匹的天元真气不再是小溪潺潺,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似江河决堤般汹涌澎湃地涌入那具完美的躯体之中!
随着真气的疯狂输...
晨光微熹,残雪未融。西北府的城墙上,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斑块,像一幅幅无声控诉的图腾。风从断垣间穿过,卷起几片焦黑的旗帜残角,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悄然落地。
石飞火坐在城楼最高处,手中握着一块粗布,正一寸寸擦拭那把断刀。刀身缺口累累,却依旧寒光逼人。他动作缓慢,仿佛每一划都在回忆昨夜的每一刀斩下时的重量。
朱梦醒缓步走来,肩上披着一件新缝的灰袍,发丝用麻绳简单束起。他手里提着一只陶罐,热气袅袅升起。“喝点粥吧。”他说,“是老周家熬的,米不多,但有野菜和盐。”
石飞火接过,轻轻吹了口气,目光仍落在远方那片退军后留下的空旷原野上。“他们走得真快。”他低声道,“像是怕我们追击。”
“不是怕。”朱梦醒坐下,“是心死。李长庚这一退,不只是败了,更是把自己一生信奉的东西亲手埋了。一个连信念都崩塌的人,走路自然比谁都急??他想赶在自己彻底崩溃前,离开这片让他看清真相的土地。”
石飞火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你说他会回去揭发那个老怪物吗?”
“不会。”朱梦醒摇头,“他太清楚后果了。一旦开口,整个朝廷都会动荡,百姓将陷入混乱,边疆外敌虎视眈眈。他宁可选择沉默,背负罪孽而活,也不愿以真相换来一场更大的屠杀。这就是他的‘仁’,哪怕扭曲,也真实存在。”
两人沉默片刻,唯有远处百姓清理废墟的声音传来:铁锹铲土、木梁拖动、孩童啼哭与妇人安抚交织成一片生息之音。
忽然,石飞火问:“黑婆婆……葬了吗?”
“葬了。”朱梦醒轻声说,“就在鬼哭崖顶,面朝东方。她的骨灰混入黄土,种下了一株白梅。她说过,最喜欢看春天的第一朵花开。”
石飞火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佝偻身影踏血而出的模样。那一声“还给我我的孩子们”,至今仍在耳边回荡,如雷贯耳。
“她不是疯子。”石飞火喃喃道,“她是唯一清醒的人。”
“所以她痛苦了一辈子。”朱梦醒望着天际渐亮的云层,“有些人看得太清,反而无法活下去。而我们……只能继续走,哪怕双眼蒙尘,也要替他们把路走下去。”
就在此时,一名少年疾奔而来,满脸尘灰却眼神明亮。“石大哥!井下挖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石飞火站起身。
“一口石棺!上面刻满了符文,还有……还有龙形纹路!水利营不敢动,等您亲自去看!”
石飞火与朱梦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警惕。
“带路。”石飞火抓起断刀,大步跟上。
一行人穿过半塌的街巷,来到城中心已被炸毁的旧衙门遗址。此处原为前朝官署,后被改建为水利调度所。因战时引水灌地导致地下结构松动,今日清晨几名工人在疏通暗渠时,意外发现地底深处竟有一条隐秘通道,通向一座封闭千年的地下密室。
密室中央,静静停放着一具黑色石棺。
棺身由整块玄冥岩雕成,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封印符咒,许多已龟裂剥落。最令人惊异的是,棺盖中央镶嵌着一枚青铜圆盘,其上镌刻的日月星辰图案竟随众人呼吸微微转动,仿佛仍受某种古老律动支配。
朱梦醒蹲下身,指尖轻触符文边缘,脸色骤变:“这是‘锁魂篆’,出自上古祭司之手。传说只有皇族血脉才能开启,否则触动禁制者,魂魄立碎。”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少年颤抖着问,“这不是皇宫才该有的东西吗?”
石飞火冷笑:“或许,当年那位‘先帝’根本没打算让这秘密永远埋在北京。西北自古便是龙脉支脉交汇之地,也是最早修建皇陵的地方。也许……这里才是真正的起点。”
朱梦醒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他在藏书阁密档中找到的皇子信物,通体碧绿,内有血丝流转。
他将玉佩缓缓贴近石棺上的凹槽。
刹那间,青铜圆盘嗡鸣震颤,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苏醒的星河!
轰隆一声,棺盖自行滑开,尘雾弥漫。
众人屏息后退,唯有石飞火持刀上前,目光如炬。
棺中并无尸骸,只有一卷泛黄竹简,静静置于丝帛之上。
朱梦醒小心翼翼取出,展开一看,全身剧震。
“这是……《玄牝遗诏》。”他声音发颤,“不是副本,是原始诏书!由开国太祖亲笔书写!”
石飞火凑近,只见竹简上字迹苍劲有力,透出无尽悲怆:
> “朕承天命,建大雍,然寿数将尽,恐江山倾覆。遂采方士之议,启‘玄牝计划’,取万民精魄以续国运。初以为小损可换大安,岂料此术一旦启用,便如饮鸩止渴,愈陷愈深。百年之后,朕已非人,心如枯井,唯赖童魂滋养苟活。悔之晚矣!今留此诏于西北地宫,望后世有勇者出,破此轮回,断此孽根。若见此书者乃我血脉,则当继志除害;若非我裔,亦请代天行罚,焚我残躯,毁我龙脉,宁可天下无朕,不可再有一童为此牺牲!”
风停了,时间仿佛冻结。
良久,石飞火抬头看向朱梦醒:“原来……连太祖都知道错了。”
“但他没有勇气停下。”朱梦醒苦笑,“就像李长庚一样。明知恶果,却因恐惧变乱而继续推行。一代代传下来,罪孽越积越重,直到今天。”
“但现在不一样了。”石飞火握紧断刀,“我们不仅知道了真相,还拿到了推翻它的钥匙。”
“可这把钥匙,也会引来更可怕的敌人。”朱梦醒凝视着他,“皇帝不会允许这份遗诏现世。只要它存在一天,整个皇权合法性就会动摇。他一定会派真正的杀手来??不是天元供奉,而是‘影殿’中的‘守陵人’。”
石飞火眯起眼:“你说的是那些传说中守护皇陵、不死不灭的老怪物?据说他们靠吸食童魂维持生命,已有近两百岁高龄?”
“正是。”朱梦醒点头,“他们才是真正吃人的妖魔。不像李长庚尚存人性,他们是彻底堕落的存在,早已忘记自己曾是人。”
石飞火笑了,笑容冷冽如霜:“那就让他们来。我不怕鬼,尤其不怕老鬼。”
当晚,西北府召开紧急议事。
幸存的各路首领齐聚地宫密室,包括火药营统领柳七娘、机关师陆九指、流民营长老韩瘸子、以及刚刚归附的原边军将领赵铁山等人。
朱梦醒当众宣读《玄牝遗诏》,全场鸦雀无声,许多人跪地痛哭。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柳七娘抹去泪水,厉声道,“不能再等了!趁着京城尚未反应过来,我们将遗诏拓印百份,送往各大州郡、江湖门派、甚至塞外诸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效忠的王朝,不过是一座建立在孩子尸骨上的坟墓!”
“不行。”赵铁山摇头,“此举太过激进。一旦消息扩散,朝廷必会发动全面围剿,调集百万大军压境。我们刚经历大战,元气未复,如何抵挡?”
“那你主张什么?”陆九指冷笑道,“继续装孙子?等他们养好伤再来杀我们一次?”
“我主张谨慎行事。”赵铁山沉声道,“先巩固西北防线,联络南方义军,形成南北呼应之势。同时派人潜入京城,搜集更多证据,尤其是关于现任‘皇帝’是否真为傀儡的确凿凭证。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发难。”
争论激烈,久久不下。
最终,石飞火站起身,全场瞬间安静。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他缓缓说道,“但我们不能只想着怎么活下来,更要考虑怎么结束这一切。”
他走到中央,将断刀插入地面:“我决定亲自走一趟京城。”
众人哗然。
“你疯了!”柳七娘怒道,“那是龙潭虎穴!你一进去就别想出来!”
“正因是龙潭虎穴,我才必须去。”石飞火目光坚定,“李长庚可以退,因为他还有退路。我没有。我的父母死于苛税,我的兄弟姐妹饿死在逃荒路上,我这条命,早就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我要做的,不是割据一方,而是掀桌子。”
朱梦醒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得带上这个。”
他递出一枚小小的铜铃,锈迹斑斑,却隐隐散发出幽蓝光芒。
“这是什么?”石飞火接过。
“黑婆婆临终前交给我的。”朱梦醒低声道,“她说,这是她年轻时从皇陵盗出的‘唤魂铃’,能短暂唤醒被炼化的童灵魂魄。一旦摇响,方圆十里内的怨灵都将躁动,甚至可能引发龙脉反噬。但她警告我,只能用一次,否则施术者必遭魂裂之灾。”
石飞火握紧铜铃,感受那微弱却执拗的震动,仿佛无数细小的手在轻轻拉扯他的心。
“够了。”他说,“一次就够了。”
三日后,石飞火乔装成商旅,带着两名精锐斥候悄然东行。
一路穿山越岭,昼伏夜出。沿途所见,尽是凋敝村镇、流离百姓。每至冬近,各地官府皆以“征役”为名强掳孩童,美其名曰“入宫为侍”,实则送往京畿。
某夜宿于荒村破庙,石飞火梦见自己站在巨大地宫之中,四周竖立着无数青铜鼎,每个鼎中都漂浮着一张孩子的脸。他们齐声呼唤:“救救我们……”
醒来时,额头冷汗涔涔。
次日抵达潼关外围,三人遭遇巡防队盘查。关键时刻,一名神秘黑衣人突袭官兵,助其脱险。
月下相见,竟是昔日失踪的西北密谍头领??“影蛇”。
“我以为你死了。”石飞火震惊。
“我在京城卧底十年。”影蛇摘下面具,脸上布满疤痕,“终于查清了所有事。真正的皇帝确实从未登基。所谓‘御前议事’,不过是几个太监对着一具盘坐在玉台上的干尸磕头罢了。而那具尸体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根由十万童魂凝聚而成的‘血髓钉’,不断汲取阴气维持其假死状态。”
“而守卫它的,是六位‘守陵人’。”影蛇声音发抖,“他们曾是开国功臣,如今却成了寄生在国运上的蛆虫。每隔十年,他们便亲自带队搜捕童男童女,亲手投入鼎中炼化。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石飞火沉默良久,终是抽出断刀,在左臂划下一刀,鲜血滴落雪地。
“听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传话给朱梦醒:一个月内,集结所有力量,准备总攻。我要在京城里,当着百官的面,摇响这枚唤魂铃。”
影蛇瞳孔骤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铃响,整个京城的地脉将剧烈震荡,可能导致皇陵崩塌、龙气暴走,甚至波及无辜百姓!”
“我知道。”石飞火望着北方帝都的方向,眼神如铁,“但我更知道,若再不动手,明年冬至,又有十万孩子要消失。我不求完美结局,只求问心无愧。”
风起,雪落。
他转身向东,身影渐渐融入茫茫夜色。
而在西北,第一株白梅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