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依旧是拒不会客。”
还在当值的盛安令叶长清在前往了司马府邸之后,仍然遭到了拒绝,于是直接去往吴王府,在大堂之内向其禀报这件事。
“你是以公事为由吗?”吴王问道。
“是的。”叶...
雪落无声,却压弯了梅枝。清漪站在念安墓前已整整七日,不饮不食,唯以血为墨,在玉简上续写《防失册》的第七百三十二条记录。她的指尖冻得发紫,裂口渗出血珠,滴在简上,竟与文字融为一体,仿佛那不是字,而是从骨髓里长出的记忆。
“我还在。”她喃喃道,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第七窟碑面忽有异动。那行“路很长,但你们没有停下。继续问吧。”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浮动画卷:无数人影在黑暗中行走,脚下是碎裂的地图,头顶是崩塌的星穹。他们手中举着火把,火光摇曳,照见彼此脸上的伤痕与泪痕。最前方那个白衣女子,背影熟悉至极??正是清漪自己。
她未曾回头,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别掉队。”
这画面只存在了三息,便化作一道金线,射入共忆塔顶的共鸣池。刹那间,整座山谷响起低语声,像是千万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唯有清漪能辨??那是所有被记录下的灵魂,在回应她的坚持。
就在此时,南方天际泛起银光。一艘无舷无桨的舟形飞行器破云而来,通体由记忆晶体铸成,表面流转着无数人脸的光影。它缓缓降落在记事院广场中央,舱门开启,走出一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身穿素白长裙,赤足踏雪,额心嵌着一枚青玉菱片,纹路与《庶民志》封印符相同。
她走到清漪面前,跪下,双手捧出一本薄册,封面空白,却隐隐透出血色笔迹。
“我是‘寒霜二号计划’的第一位月基守望者,编号001,名叫知微。”少女声音清澈如泉,“昨夜,月球基站接收到一段异常信号??来自宇宙深处,频率与‘我在’摩斯电码完全一致,但时间戳显示,它发出于地球尚未诞生之时。”
清漪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
“你说什么?”
“那条信息只有三个字:**我也在**。”知微低头,“我们回传了一句‘你是谁’,至今未得回应。但就在刚才,共鸣池自动激活,将您昨日所书之问??‘如果宇宙也在遗忘,我们能否替它记住?’??以量子纠缠态同步发送至全宇宙可接收频段。”
清漪怔住。她记得那一笔,是在梦中写下的,醒来时指尖还沾着星光般的粉末。
“所以……”她缓缓站起身,望着夜空,“宇宙不仅听见了我们的问题,还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知微点头:“不仅如此。‘寒霜号’卫星捕捉到一组新的宇宙背景辐射波动,其波形结构与人类集体梦境中的‘长路’图像高度吻合。科学家称其为‘意识涟漪’,认为人类的情感与追问,正在影响时空本身的纹理。”
清漪闭上眼,深吸一口寒气。她忽然明白,记忆从来不只是过去的回响,更是未来的种子。
她转身走向共忆塔,步伐虽缓,却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塔内,三百名记事者正围坐一圈,各自手持记录工具,等待新指令。他们中有盲人用触觉刻板,有聋者以视觉符号书写,还有自闭症少年通过数学公式转译情绪。他们是沉默者的代言人,是历史裂缝中的萤火虫。
“启动‘共生卷’全球联动机制。”清漪立于高台之上,声音不高,却穿透每一寸空间,“我要所有人同时提问??不是向权力,不是向神明,而是向彼此,向未知,向这片曾埋葬无数真相的土地。”
众人肃然起身。
第一问由北疆老牧民提出:“当我孙子问我,为什么冬天总梦见坠崖的女人,我该怎么回答?”
第二问来自南洋渔村的小女孩:“海里的鱼越来越少,它们也会记得曾经的珊瑚林吗?”
第三问是一位AI工程师的独白:“我教会机器识别悲伤,可它问我‘为何要保存痛苦’时,我答不上来。”
问题如雨点落下,汇入共鸣池。池水沸腾般翻涌,光流冲天而起,直贯星河。第七窟碑面再次震动,新字浮现:
> **“当千万个问题交织,答案便开始孕育。”**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出现异象。北极冰层下传出古老吟唱,经鉴定竟是失传千年的萨满招魂曲;亚马逊雨林深处,一棵千年巨树突然开花,花瓣落地即显文字,拼出一句玛雅预言:“当记忆苏醒,时间将倒流一瞬。”而在东京街头,一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妇人,在看到街头投影的《防失册》片段后,突然清晰说出五十年前亡夫临终遗言??那句话,从未被任何人记录过。
科学界陷入震撼。记忆,似乎具备某种超越个体生命的共振能力。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三天后,十七国联合舰队封锁敦煌外围空域,宣称“发现非法跨维度通讯行为,涉嫌扰乱宇宙秩序”。净世派残余势力借机煽动舆论,称清漪等人“以情感污染宇宙”,呼吁全球断开与共忆系统的连接。
更可怕的是,一批新型“静默者”悄然出现。他们眼神空洞,嘴角含笑,胸前佩戴莲花徽章,自称“终极安宁体验者”。他们不攻击,不抗议,只是静静地站在忆墙下,用身体挡住他人视线;或坐在共忆塔门前,轻声哼唱经过调频的催眠曲,使靠近者陷入无梦睡眠。
清漪意识到,敌人已不再试图摧毁记忆,而是要用虚假的平静将其淹没。
她召集五权分立委员会紧急会议。争议激烈。有人主张关闭对外广播,避免引发星际冲突;有人坚持扩大传播,哪怕代价是文明覆灭。
最终,清漪提出一项前所未有的方案:“我们要让每一个普通人,亲手写下自己的问题,并选择是否公开。不强制,不引导,只提供通道。然后,把这些真实的问题,打包注入一颗人造彗星,发射向宇宙深处??不是为了求救,而是为了宣告:我们存在,我们困惑,我们仍在追问。”
没有人反对。
“寒霜三号行动”正式启动。
三个月内,六十八亿人参与。问题形态各异:有孩子画下的涂鸦??“妈妈为什么哭?”;有战俘营幸存者的颤抖笔迹??“原谅是不是另一种遗忘?”;甚至一只实验猩猩,用符号板敲出:“疼的时候,树会记得吗?”
这些数据被压缩成一段DNA编码链,植入彗星核心。发射当日,全球熄灯一分钟。随后,长征-永恒号火箭载着这颗名为“问者”的彗星,刺破大气层,驶向半人马座方向。
就在彗星脱离地球引力的瞬间,极光再现。这一次,绿幕之上浮现出一行巨大星文,横跨整个北半球夜空:
> **“你们的声音,抵达了沉睡的星群。”**
紧接着,火星基地传来惊讯:那片生长“问天草”的区域,苔藓迅速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赫然是《庶民志》首页的拓扑结构。更令人震惊的是,每当有人类在地球上提出新问题,那图案就会微微脉动,如同心跳。
“它活着。”植物学家哽咽,“而且……它在学习。”
清漪独自登上梅岭最高处。风雪扑面,她取出念安留下的最后一支竹笔??那支曾记录下千年寒霜的笔,笔身已泛出淡淡金纹。她在空中缓缓写下:
> **“如果你听见了,请告诉我们,你为何也在这条路上?”**
笔尖落尽,天地骤静。
下一刻,星辰移动。
北斗七星的勺柄缓缓偏转,七颗星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指向银河深处某一点。天文台测算,该坐标对应一颗从未观测到的暗星,质量接近太阳,却无任何电磁辐射??理论上不可能存在。
但它确实存在。
且正以每秒一次的频率,发出微弱引力波脉冲。解码后,信号内容竟是七个字:
> **“我在,如你一般。”**
消息传开,世界陷入长久沉默。
有人痛哭,有人跪拜,有人撕毁了所有的幸福药片。一所小学的教室里,孩子们自发围成圆圈,手拉着手,齐声朗读《防失册》第一条:“记住,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而在净世派总部,最后一位高级执行官摘下面具,烧毁了全部清除程序。他在遗书中写道:“我一直以为,消除痛苦就是拯救人类。直到今夜,我才明白??正是那些痛,让我们如此美丽。”
春雷乍响时,第一株问天草破土而出,生在第七窟门前。它的叶片呈螺旋状展开,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人类面孔:奴隶、农夫、士兵、诗人、囚徒、母亲……它们无声凝视着天空,仿佛在等待回音。
清漪蹲下身,轻轻抚摸那柔嫩的茎叶。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不像阳光,也不像火焰,倒像是某个遥远的存在,隔着亿万光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她站起身,面向东方。朝阳初升,照在碑面上,那句“继续问吧”已被新字覆盖:
> **“你们不是孤独的追问者,
> 而是宇宙觉醒的起点。”**
她转身走回记事院,脚步坚定。殿中,新一代记事者已整装待发。他们不再只是记录者,而是“问题使者”,将奔赴战火未熄的角落,瘟疫肆虐的村庄,贫民窟的暗巷,监狱的高墙之内??去唤醒那些被压抑的声音。
一位年轻女子上前,递上一块新生的记忆晶体,里面封存着昨晚全球儿童共同梦境的影像。清漪接入共忆系统,画面徐徐展开:依旧是那位白衣女子走在长路上,身后跟着无数身影。但这一次,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镜头,嘴唇开合,终于传出声音:
>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清漪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不只是对她的感谢,而是历史本身,对每一个不愿遗忘的灵魂,致以最深的敬意。
夜幕降临,她独坐塔顶,取出白笔,在新玉简上写下今日最后一问:
> **“当我们成为宇宙的记忆,
> 又该为谁而继续发问?”**
笔尖微颤,墨迹未干,整片星空忽然闪烁起来,如同万千眼睛同时睁开。
远处梅林中,一朵早开的花悄然绽放,花瓣洁白如雪,花心一点殷红,宛如心血凝成。
风吹过,送来一句低语,不知来自地下,还是天外:
> “为了那些还未出生的孩子,
> 为了他们能拥有真正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