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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相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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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庞家人便把老山长接回府上修养了,苏录二人的早课被迫暂停。
两人很担心老山长的状况,去庞府探视了几次。还好,老山长并无大碍,那日把郁积的情绪发泄出来后,反而让他从情绪的死胡同中走了出来。...
雪后初霁,晨光微露,汴京的街巷覆着一层薄薄银霜。林砚之披衣起身,推开窗棂,寒气扑面而来,却令他神志一清。昨夜所书那句“清明政治,惠及苍生”仍悬于心头,如钟磬余音,久久不散。他静立片刻,唤来书童煮茶焚香,取出昨日未竟的奏稿重读一遍。
这是一份拟呈御前的《吏治疏》,直指地方官吏贪腐成风、考核虚设、胥吏盘剥百姓诸弊。其中尤以“州县之害,不在盗贼而在役书”一句最为尖锐??役书者,衙门差役与文书小吏也,虽无品级,却掌户籍、税赋、刑名实权,往往勾结豪强,欺压良善。林砚之意在推动朝廷整顿吏制,裁汰冗员,设立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之制。
但他亦知此疏一旦上达天听,必触怒朝中诸多既得利益者。宰相韩缜素来主张“稳政为先”,最忌言官锋芒太露;户部尚书李崇安更是出身地方大族,其家族在江南广置田产,与地方胥吏关系盘根错节。若贸然进谏,恐遭反噬。
正沉吟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书童低声禀报:“沈大人来了。”
林砚之眉头一扬,忙整衣迎出。只见沈怀瑾踏雪而入,蓝袍沾满泥痕,脸色凝重,手中紧握一封密信。
“出了大事。”他进门便道,声音低哑,“我昨夜接到湖州老家密报??我叔父被拘了。”
林砚之一怔:“为何?”
“罪名是‘私通匪类,煽动民变’。”沈怀瑾冷笑,“实则是因他在乡里主持义仓,减免贫户租税,又查了几户豪绅逃赋之事,惹恼了当地县令和巡检司。如今已被押往杭州府狱,若无转机,怕是要问斩示众。”
林砚之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沈家虽已没落,但在湖州仍有清望,叔父更是乡贤领袖,断无谋逆之理。此事分明是地方官吏借题发挥,打压异己。
“你可有证据?”他问。
“有。”沈怀瑾从怀中取出一册账本,“这是我叔父亲手所记的义仓收支与赋税清册,每一笔皆有据可查。还有三十余位村民联名保状,愿为他作证。”
林砚之翻阅片刻,点头道:“确凿无疑。但地方官府既敢定罪,必已上下打通关节。单凭民间保状,难动分毫。”
“所以我来找你。”沈怀瑾盯着他,“你现在是天子近臣,能递直达御前的奏章。只要你肯出面,此事或有转机。”
林砚之沉默良久,手指轻叩案角。他知道,若为此事上疏,等于公然挑战地方官僚体系,甚至可能牵连自身仕途。更何况,皇帝近日正因辽使来访而心绪不宁,最厌烦“琐事扰政”。
可若袖手旁观,不仅沈家蒙冤,更将寒尽天下士人之心。
终于,他抬头道:“我可以帮你上疏,但不能只为你叔父一人说话。”
沈怀瑾眼神微动:“你想怎么做?”
“我把这件事写进《吏治疏》。”林砚之道,“将你叔父之案作为典型,揭露地方胥吏如何构陷良善、滥用律法。我要让陛下看到,这不是孤例,而是系统之病。”
沈怀瑾闻言动容。他原以为林砚之会婉拒,或仅以私情相援,却不料他竟要借此撬动整个制度。然而随即又皱眉:“可这样一来,风险全在你身上。一旦触怒权贵,你刚升侍读,根基未稳……”
“正因为根基未稳,才更要立住脚跟。”林砚之淡淡一笑,“若我只为自保缄口不言,那与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何异?你说过,若有朝一日我忘了初心,你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可现在,我想让你看见??我没有变。”
沈怀瑾久久无言,终是缓缓跪地一拜。
林砚之慌忙扶起:“这是做什么!”
“这一拜,不是谢你救我家叔父。”沈怀瑾眼眶微红,“是敬你仍是当年栖云居中那个问我‘你会不会写’的林砚之。”
两人相对而坐,共斟一盏粗茶。窗外雪光映照,屋内炉火轻燃。他们连夜修改《吏治疏》,增补案例,引经据典,字字斟酌,务求既能震动天听,又不至于被视为攻讦朝廷。直至五更鸡鸣,方才定稿。
次日清晨,林砚之携疏入宫,在文德殿外候召。冬阳斜照,丹墀如血。他立于群臣之间,白衣胜雪,神情沉静。韩缜远远望见他手中奏章,眉峰微蹙,似有所觉。
良久,内侍传旨:“宣翰林侍读林砚之觐见。”
大殿之内,龙椅高悬,赵煦端坐其上,年方弱冠,面容清瘦,目光却锐利如刀。他接过奏疏,逐页细览,殿中寂静无声,唯有纸页翻动之声。
当读至“湖州沈氏义行反遭构陷,老儒系狱,乡民泣血”一段时,皇帝忽然抬眼:“此事可属实?”
林砚之躬身道:“臣不敢虚言。账册、保状俱在,已交由都察院核查。若陛下允准,可遣钦差赴浙查案。”
韩缜立刻出列:“陛下,江南之地素来民风剽悍,偶有争讼,不足为奇。况地方自有司法,岂容朝臣越俎代庖?此疏言辞激烈,恐开妄议之端。”
户部尚书李崇安亦附和:“林侍读少年得志,忧国之心可嘉,但治国之道,在于循序渐进。如此疾言厉色,反倒动摇人心。”
林砚之并不退缩,朗声道:“宰相所言‘循序渐进’,可曾想过百姓等不起?一年复一年,冤狱积压,良善受辱,豪强益横!今日若因怕乱而不查一案,明日便有十案百案效尤!所谓‘妄议’,难道真话才是妄言,谄媚反成忠谏?”
此语一出,满殿皆惊。
皇帝默然良久,忽而轻叹:“朕登基三年,每日所闻皆是四方太平、岁稔年丰。可昨夜辽使宴上,竟笑言我朝‘文官多谀,武将畏战’。今日卿以此疏警朕,虽刺耳,却是肺腑。”
他提笔朱批:“着刑部右侍郎崔元礼为钦差,即日赴杭州查办湖州沈氏案,务必秉公审理,不得徇私。”又转向林砚之:“卿忠直敢言,擢升为翰林学士,兼知制诰。”
退朝之后,消息飞传。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称“新科状元竟敢当廷驳相,真乃国之脊梁”。而韩缜面色铁青,回府即召亲信密议,言“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数日后,钦差南下。三个月后,案情大白:湖州县令受贿枉法,伪造证据,已被革职查办;巡检司千户贪赃卖放,流徙岭南;沈叔父无罪释放,赐绢帛抚慰。义仓制度获朝廷认可,诏令推广至两浙路。
此事震动朝野,士林为之振奋。沈怀瑾亲赴京都郊外迎接叔父,祖孙相见,抱头痛哭。林砚之亦到场相迎,众人皆称“二君合力,洗冤雪耻”。
然风波未平。
秋闱将至,礼部拟定考题,忽有传言称本届殿试或将重考去年落第举子,以示“广纳贤才”。此议背后,实为韩缜一手推动,意在安插门生,压制异己。更令人不安的是,试题初稿竟赫然写着《论祥瑞以彰天恩》??分明是要考生歌颂符谶、粉饰升平!
林砚之得知后,连夜约见沈怀瑾于城西破庙。此处荒废已久,蛛网密布,唯有一尊残破观音像静坐莲台,见证沧桑。
“他们想用考试驯化读书人。”沈怀瑾咬牙道,“让天下英才学会闭嘴、逢迎、装聋作哑!”
林砚之点头:“若此题成真,则今后十年,再无直言之士。”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怀瑾逼视着他,“难道又要‘换种说法’?”
“不。”林砚之摇头,“这次我不改。”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手稿:“我已经写好一篇《策问辨》,将以私人名义刊发于《京报》,公开质疑此题违背取士本意。我要告诉天下举子:真正的策论,不是颂圣文,而是治国药石。”
沈怀瑾震惊:“你可知此举等于与宰相正面开战?你虽有帝宠,但韩缜执掌中枢十余年,党羽遍布六部九卿!你一旦失势,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林砚之平静地说,“但我更知道,若连我都沉默,谁还能为千万寒门学子发声?当初你在栖云居骂朝政,是因为你还无力改变;现在我有了笔、有了位置,若还畏首畏尾,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沈怀瑾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变了。”
“是。”林砚之也笑,“我学会了妥协的技巧,但从未放弃抗争的权利。”
三日后,《京报》头条刊载《策问辨》,洋洋三千言,痛陈科场风气败坏,斥责“以祥瑞代实务,以颂词充良策”乃亡国之兆。文章署名“江南林某”,却人人皆知出自林砚之手。
朝野哗然。
支持者称其“振聋发聩”,年轻举子争相抄录传诵;反对者则污其“沽名钓誉”“离经叛道”。韩缜勃然大怒,下令查封《京报》馆,拘捕主笔。然民间反应激烈,太学生集体请愿,要求维护言论自由;连几位致仕老臣也上书劝谏,谓“言路不可塞,忠臣不可诛”。
最终,皇帝出面调停:《京报》暂封半月,主笔免究;而原定考题撤回,改为《务实策》??要求考生结合地方实情,提出具体施政方案。
消息传出,万民称庆。
林砚之并未因此得意。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序幕。真正的较量,仍在暗流涌动之中。
某夜,他独坐书房,灯下展卷,忽觉一阵寒意袭来。抬头望去,窗外树影婆娑,似有人影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悄然抽出枕下短剑,缓步出门巡查。
庭院空寂,唯有风吹竹响。正当他欲回房时,忽见石阶上留有一张纸条,墨迹未干:
“三日后,白马寺东廊,有人欲对你不利。勿带随从。??故人示警。”
林砚之捏紧纸条,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已踏入权力漩涡中心,敌人不再止于言语攻讦,而是开始动用阴鸷手段。
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沈怀瑾。
第三日黄昏,他独自前往白马寺。夕阳西下,古刹钟声悠远。他缓步走入东廊,只见一名黑衣人背对而立,斗篷遮面。
“你是谁?”林砚之问。
那人缓缓转身,揭开兜帽??竟是当年同科进士、如今任监察御史的徐敬业。此人一向低调,未曾参与党争,谁料竟在此现身。
“我是谁不重要。”徐敬业低声道,“重要的是,韩缜已命死士埋伏于此,待你入寺便下手灭口。理由很简单:你动摇了他的权威。”
林砚之冷笑:“堂堂宰相,竟行刺客之事?”
“权力之争,何来光明?”徐敬业叹息,“我本不愿涉险通风报信,但念及当年你也曾替一位被诬告的县丞申冤,救过我全家性命。今日之举,只为还债。”
林砚之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徐敬业摆手:“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发觉你来了。”
林砚之转身欲行,却又停下:“你既然知情,为何不揭发?”
“揭发?”徐敬业苦笑,“你以为我没有试过?我三次上书弹劾韩缜亲信贪腐,结果如何?奏章石沉大海,家人接连遭灾。若非及时装病辞官避祸,早已身首异处。在这朝廷里,正义若无力量支撑,不过是一句笑话。”
林砚之默然。他终于明白,单靠一人之力,无法撼动这座庞大而腐朽的机器。
回到家中,他彻夜未眠。次日清晨,召集沈怀瑾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年轻官员,在城外一处废弃书院秘密集会。
“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他说,“必须结成同盟,互通消息,互相掩护。哪怕暂时不能推翻权臣,也要守住底线,不让黑暗彻底吞噬光明。”
众人郑重盟誓,以血书名于绢帛,藏于佛像腹中。
从此,一个名为“清流社”的隐秘组织悄然诞生。
岁月流转,春去秋来。林砚之依旧每日上朝,起草诏令,参议国策。表面上,他仍是温润如玉的翰林学士;暗地里,他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核心。
而沈怀瑾也在大理寺之外,秘密联络各地清廉官吏,搜集贪腐证据,等待时机一举发难。
他们都知道,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险。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清明政治”的理想。
但他们依然选择前行。
因为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正是读书人的骨气。
某个雨夜,林砚之再次提笔,在日记中写道:“吾辈所求,非爵禄富贵,惟愿世间少一分冤屈,多一丝公正。纵使千夫所指,孤身前行,亦当无愧于心。”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清癯的脸庞。远处,又传来五更鼓声。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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