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赶紧扶住小婶,使劲掐人中,才把她掐回来。
“两千五百二十两?这都是咱的钱了?”大伯娘也幸福地快要晕过去了。“当家的也扶我一把。”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大伯一脸嫌弃地看着妯娌俩。...
秋意渐浓,临安城外的桂子飘香,街巷间已能嗅到几分肃杀之气。赵元瑾立于贡院门前,望着那朱红大门上斑驳的铜钉,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前他初来此地应试时,尚是布衣寒士,如今却已是新科状元,头戴乌纱、身着绯袍,脚下踏的是御赐金履。可这风光背后,藏着多少暗流涌动,唯有他自己知晓。
自殿试放榜以来,朝中纷议未歇。有人赞他文章“如春雷破冰,惊动四海”,也有人讥讽他是“南人侥幸,靠口舌取功名”。更有甚者,户部侍郎周崇安在私宴上冷笑:“一个山野村夫,竟敢与世家子弟争锋,岂不知礼崩乐坏自此始?”这话传入耳中,赵元瑾只淡然一笑,可夜深人静时,他仍会握紧案头那支父亲留下的旧笔??那是他在黔南山中苦读十载的见证。
这一日,圣旨下,召新科进士入宫谢恩。赵元瑾随众步行至大庆殿前,只见丹墀之上,黄伞高张,内官列班,龙旗猎猎。皇帝赵昀端坐御座,目光扫过诸生,最后落在赵元瑾身上,微微颔首。
“赵元瑾上前。”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谷应。赵元瑾整了整衣冠,趋步而出,跪拜叩首:“臣赵元瑾,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缓缓道,“卿之策论,朕已细览三遍。所言‘均田赋、抑豪强、兴水利、重教化’八字,切中时弊。尤以‘民为邦本’一节,深得古贤遗风。朕问你,若授你实职,你欲往何处?”
群臣屏息。按例,状元多留京任职翰林修撰,清贵而无权。若自请外放,非但冒险,且易遭人攻讦为“沽名钓誉”。
赵元瑾抬头,目光清明:“启奏陛下,臣愿赴江南东路建康府任推官。”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参知政事李彦辅眉头微皱,低声对身旁同僚道:“建康乃重镇,近年税赋亏空、盐枭横行,前任推官因查案被刺身亡,至今未结。此人年纪轻轻,竟敢主动请缨?莫非不知死字怎么写?”
而坐在偏位的礼部尚书沈从简却嘴角轻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此人正是当年主考官之一,曾在阅卷时力保赵元瑾夺魁。此刻他心中暗忖:果然不负我所望,此子志不在虚名,而在实务。
皇帝沉吟片刻,终点头:“准奏。赐尔尚方宝剑一口,遇急可先斩后奏。另拨银三千两,专用于整顿吏治、清理积案。”
赵元瑾再次谢恩,退归队列。散朝之后,一名小黄门悄然递来一封密笺,上书“午时三刻,御花园西亭相见”。
他心头一震,知道是谁约他。
午时将至,赵元瑾穿过曲廊,见一素衣女子独立亭中,背影纤瘦如柳。她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你真的要去建康?”
“是。”赵元瑾答得干脆。
苏婉儿转过身来,眉目依旧清丽,只是眼角多了几分倦意。她是当朝太傅苏明远之女,亦是赵元瑾少年时在书院相识的故人。两人曾互许终身,却被家族阻隔。苏家欲将其许配给宰相之子,她宁死不从,终被软禁闺中半年。直至赵元瑾高中状元,此事才稍有松动。
“你知道建康有多险吗?”她声音颤抖,“去年去的那位推官,头七那天,我在城隍庙看见他的魂牌被人泼了狗血。他们说,他是得罪了‘白袍会’。”
“我知道。”赵元瑾低声道,“所以我更要去了。”
“为什么?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扳倒那些盘踞几十年的势族?他们连皇子都不敢轻易招惹!”
“正因为没人敢动,所以才需要有人站出来。”赵元瑾凝视着她,“婉儿,你还记得我们在黔南书院读书时,那个饿死在雪地里的老农吗?他手里攥着一张地契,写着‘永不起科’,可实际上,那块地已被征税十七年。我当时发誓,若有朝一日掌权,必不让百姓再受此冤。”
苏婉儿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良久,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过去:“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护身玉,据说曾属范仲淹所有。你带着它……平安归来。”
赵元瑾没有推辞,郑重接过,收入怀中。
三日后,赵元瑾离京。送行者寥寥,唯有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长亭外。帘幕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容。他驻足良久,终究未语,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建康府地处长江南岸,控扼漕运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然近十年来,地方豪绅勾结盐商、私贩铁器,形成“白袍会”这一隐秘组织。表面看是民间诗社,实则掌控码头、把持赋税、豢养死士,连知府都需对其低头三分。
赵元瑾抵达当日,便遇刁难。驿馆守卒称“无空房”,逼其露宿城郊。他却不怒,命随从搭起帐篷,点灯夜读《大宋刑统》,并令文书将沿途所见灾情、民怨一一记录。第二日清晨,他亲赴府衙报到,递交委任状。
知府陈文昭年逾五旬,面白无须,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他接过文书,慢悠悠道:“赵大人年轻有为,真是朝廷栋梁。不过嘛,建康事务繁杂,不如先在府中熟悉几日,再谈差事如何?”
“不必。”赵元瑾直言,“下官今日便要调阅近三年所有未结命案卷宗。”
陈文昭笑容微滞:“这……按例需经通判联署。”
“可我记得,《官制通典》有载:钦命推官,遇重大刑案,可直启库房调档,无需禀报。”赵元瑾从袖中取出圣旨副本,“这是陛下亲批的手谕,还请大人配合。”
陈文昭脸色变了变,终不敢违抗,只得命人开启东阁档案库。
那一夜,赵元瑾彻夜未眠。烛火摇曳中,他翻阅上百卷宗,发现惊人共性:凡涉及土地纠纷或盐税争议的案件,死者皆为平民,凶手多为“流寇作案”,而真正涉案的豪族子弟,要么“证据不足”,要么“中途暴毙”。
更诡异的是,几乎所有案卷末尾,都有一个相同的朱砂印记??一朵半开的白莲。
他正思索间,忽听窗外瓦片轻响。抬眼望去,一道黑影掠过屋脊,速度极快。赵元瑾吹灭蜡烛,悄然推窗,跃上屋顶追踪。那人似有意引他前行,一路奔至城北废庙。
庙中供奉早已倾颓,唯余半尊残破观音像。黑影停下,转身摘下面巾,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有道刀疤,眼神桀骜。
“你是赵元瑾?”对方冷冷开口。
“你是谁?”
“我叫陆九渊,原是前任推官亲信捕头。大人死后,我躲进山中,只为等一个人来查清真相。”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你写的殿试策论,我一字不落全背下来了。”陆九渊冷笑,“你说‘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我还以为只是做文章。现在看你敢闯档案库,或许……你真是条汉子。”
赵元瑾沉默片刻,问道:“白莲印记,是什么?”
陆九渊眼神骤冷:“白袍会的标记。他们每杀一人,就在卷宗上盖一次印,象征‘净化’。三年来,这样的印记,已有六十三枚。”
“六十三?”赵元瑾心头一震,“也就是说,至少六十三条人命被掩盖?”
“不止。”陆九渊咬牙,“还有很多没立案的。他们在城外设有焚尸窑,专门处理不肯听话的百姓。”
赵元瑾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次日清晨,他未回官邸,径直前往城西贫民窟。此处名为“草鞋巷”,居民多以挑夫、船工为生。他走访十余户人家,得知每月初一,均有“善堂”派米赈灾,但每斗米中掺沙三成,且领米者须签“感恩状”,否则断供。
他取样带回检验,果然发现米中混有毒麦,长期食用可致腹痛、失明。
当天下午,他召集府衙六房主簿,宣布第一道政令:查封所有名义为“善堂”、实则由乡绅控制的粮仓,改由官府直营;同时成立“清查司”,专责稽核历年账册。
消息传出,全城震动。
第三日夜里,赵元瑾正在灯下整理证据,忽然闻到一股焦味。出门查看,发现书房已被纵火。两名亲随奋力扑救,才保住关键卷宗。火势扑灭后,地上留下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见“白莲净世”四字。
他冷笑一声,命人将木牌悬于衙门前,公告全城:“凡知情者,无论身份,皆可来告。本官承诺,每一句真话,都将记入案卷,永不销毁。”
第五日,开始有人悄悄来访。有老妇哭诉儿子因举报屯田贪污被活埋;有书吏拿出私下抄录的账本,证明某盐商十年逃税白银八十万两;更有匿名信投递,附图一幅??竟是白袍会总坛所在,位于秦淮河畔一座看似寻常的书院之中。
赵元瑾召集陆九渊及几名可信差役,秘密勘察该地。发现书院地下竟有三层密室,一层储盐,二层藏甲,三层关押“叛逆”。其中一人竟是失踪已久的前任推官幕僚,虽神志不清,但仍喃喃念着“沈……沈家……通敌……”。
“沈家?”陆九渊震惊,“难道是礼部尚书沈从简一族?”
赵元瑾神色凝重。他想起殿试那日,沈从简看向他的眼神,不只是欣赏,更像是……期待。
难道这一切,早有预谋?
他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往京城,直呈御前。同时下令封锁书院周边,准备突袭。
然而就在行动前夜,京城传来急讯:苏婉儿病重昏迷,太医束手无策,疑似中毒。
赵元瑾握信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这是警告,也是陷阱。
但他别无选择。
临行前夜,他独自登上建康城墙。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远处灯火如星,映照着这座繁华又腐朽的城市。
陆九渊走来,递上一壶酒:“大人真要走?”
“我必须回去。”赵元瑾仰头饮尽,“有些事,不能只靠勇气。我需要证据,也需要盟友。沈家能在朝中立足多年,必有靠山。若贸然动手,反被其所乘。”
“那你何时归来?”
“待春风再绿江南岸。”他将那枚玉佩贴身收好,“我会回来的。不仅为了正义,也为了那些死不瞑目的人。”
翌日拂晓,赵元瑾启程返京。马蹄踏碎晨霜,身后城楼之上,陆九渊久久伫立,目送那抹绯色身影消失在烟雨迷蒙的官道尽头。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幽深宅院内,沈从简正对镜梳发。铜镜映出他温雅面容,可眼中却无半分暖意。他轻轻抚摸案上一本泛黄笔记,封皮写着《盐铁论疏稿》,落款为“赵元瑾父赵景行”。
“终于来了。”他低语,“二十年前我没杀错你爹,今天,也不会放过你。”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