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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朱英惊愕:我是皇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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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窗台上摆着几盆新换的春兰。
马皇后正坐在小凳上,手里捏着把剪子,细细修剪着一盆茉莉的枯枝。
“哐当”一声,殿门被人猛地推开。
马皇后头也没抬,手里的剪刀依旧稳当,慢悠悠地问:“谁又把你气着了?”
朱元璋大步跨进来,一把扯开腰间的玉带扔在桌上,气鼓鼓地往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一坐:“还能有谁?标儿!咱那好儿子!”
马皇后这才放下剪刀,转过身来看他:“标儿怎么了?”
“他拿着那荆棘跪在地上,掌心扎得全是血!说什么他是监国太子,凤阳的案子他要一查到底,还敢跟咱说‘请陛下称太子”,让咱别干涉他理政!你说说,这小子是不是反了天了?”朱元璋噼里啪啦道。
“咱早就盘算好了,那些勋贵得一个个揪出来,先断了他们的臂膀,再收了兵权,最后一网打尽!结果倒好,他一声不吭就把陆仲亨、唐胜宗给拿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马皇后端起桌上的凉茶递过去,眼底带着笑意:“哦?这么说,你是真生气?”
朱元璋接过茶碗猛灌了一口,刚要答话,却被马皇后一个白眼堵了回去。
“你当我看不出来?”马皇后站起身,“方才说‘标儿敢跟咱叫板”的时候,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眼里那光闪的,比当年打下应天府时还亮堂。想笑就笑出来,憋着不累得慌?”
朱元璋被戳破心思,先是一愣,随即“嘎嘎”大笑。
他一把抓住马皇后的手,眉飞色舞地说:“还是你懂咱!咱跟你说,标儿今儿那模样,简直了!捧着荆棘跪在地上,脊梁骨挺得笔直,说儿臣拿得住’的时候,那眼神,是个帝王!”
“这小子,以前总觉得他心肠太软,办什么事都想着留三分情面。可今儿你是没瞧见,对着陆仲亨那伙人的罪证,一句求情的话没有;跟咱犟嘴的时候,句句都在理上,既没忘了护着百姓,又想着替咱留名声,这哪是太子?
这分明是有圣君之姿啊!”
“咱原还怕他镇不住那些老油条,现在看来,是咱多虑了。”
“他比咱想的更有骨头,也更有章法。咱当年打天下靠的是刀枪,他守天下靠的是这股子又硬又暖的心气,好,真好啊!”
马皇后看着他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嘴上骂着人家坏了你的谋划,心里头不定怎么乐呢。标儿能有这份担当,还不是随了你?”
朱元璋嘿嘿笑着,拿起马皇后修剪下来的茉莉花枝凑到鼻尖闻了闻。
殿外的风还在吹,似乎都带着股清甜的暖意。
马皇后在朱元璋身边的小凳上坐下,眼眸垂落:“说归说,标儿终究是坏了你的谋划。那些勋贵盘根错节,陆仲亨、唐胜宗背后牵扯的人可不少,你就真不担心他应付不来?”
朱元璋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敲,方才的笑意渐渐敛去,眼底掠过寒芒。
“担心什么?他是咱的太子,是大明的储君,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天塌下来有咱给他兜着。”他冷声道,“再说,标儿比咱想的更懂分寸。他拿陆、唐二人,罪证桩桩件件都摆在明面上,凤阳百姓的血状还在咱案头压着,谁
想替这俩人喊冤,先得过百姓那关。”
马皇后缓缓点头:“其他勋贵倒不足为惧,树倒猢狲散罢了。只是韩国公李善长......那可是跟着你从濠州一路走到京城的老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要是真掺和进来,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暴。”
朱元璋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那李先生?他可比谁都狡猾。当年胡惟庸案,硬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等心思,岂是陆仲亨那等莽夫能比的?”
“陆仲亨是他举荐的人,可真要到了取舍的时候,咱敢打赌,他会第一个弃子。李善长最看重的从来不是什么袍泽情谊,是他韩国公府的爵位,是李家子孙的富贵。只要标儿不往他跟前凑,他就不会轻易动。”
马皇后眉头微蹙:“如此最好。能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就尽量维持着。毕竟北元还在草原上虎视眈眈,这时候朝堂上闹得太凶,怕是会让外敌有机可乘。能安稳几年是几年,等边境安稳了,再清算也不迟。”
“你啊,总是想得太多。”朱元璋转过身,“标儿心里有数。再说还有马天呢,他跟淮西那帮人不睦,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有他盯着,李善长就算想动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马皇后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含笑道:“说起来,标儿沉稳,老四勇猛,马天精明,这三人凑到一处,倒真是能成大事的模样。当年你打天下,身边有徐达,常遇春、李善长,如今标儿要守天下,身边也该有自己的左膀右
臂了。”
朱元璋听着这话,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咱看行!标儿掌舵,老四执剑,马天查漏,这铁三角要是能挡住,别说应付几个勋贵,就是将来彻底扫平北元,也不是没可能!”
韩国公府。
春雨刚过,府里的老槐树枝桠舒展,新发的嫩叶上挂着水珠。
午后的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康,巩昌侯郭兴等一众淮西勋贵都来了。
“老相国!”费聚刚跨进正厅,就扯开嗓子喊。
正厅上首的太师椅里,李善长端坐着。
听见动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慌什么?成何体统。”
费聚急得直跺脚:“老相国,都这时候了,还顾得体统?陆仲亨、唐胜宗都被锦衣卫拿了!今早谭渊带人撞开吉安侯府大门的时候,那动静,半个京城都听见了!”
赵庸往前凑了两步:“他们拿陆仲亨说什么强占民田、草菅人命,可谁不知道?咱们这些人,哪个手里没几项地?真要较起真来,下一个被拿的,指不定是谁!”
“就是!”郭兴接口道,“太子殿下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燕王亲自出手拿人,马国舅在一旁盯着,这分明是早就串通好的!老相国,他们这是冲着咱们淮西人来的啊!”
几个勋贵你一言我一语。
费聚忍不住往李善长跟前凑了凑:“老相国,你是咱们的主心骨。当年跟着陛下打天下,你居中调度,咱们才得有今日。如今太子步步紧逼,你可得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众人顿时都住了口,齐刷刷地看向李善长,眼里满是期盼。
李善长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慌乱的脸,声音依旧平稳:“你们啊,都是被吓破胆了。
“陆仲亨、唐胜宗那是咎由自取。凤阳的血状都递到御前了,几百户百姓的指印按在上面,强占三千亩良田,还逼死了人命,这要是不治罪,百姓们能答应?太子是监国,总不能看着百姓遭殃。”
费聚急道:“可他们这是杀鸡儆猴啊!”
“太子向来仁厚。”李善长放下茶盏,“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太子的性子?他做事向来留三分余地,绝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李善长的声音不高,却像定心丸一样,让慌乱的众人渐渐平静下来。
郭兴迟疑道:“可燕王那性子,是个说一不二的。”
“燕王?”李善长轻笑一声,“他不过是太子手里的一把刀。刀再利,也得看握刀人的意思。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别撞在刀刃上,谁还能平白无故拿你们开刀?”
“陛下还在宫里坐着呢。这些开国勋贵,是跟着他从濠州一路拼杀出来的,陛下心里有数。太子再监国,也不能不顾及陛下的意思。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听了这话,众人脸上的凝重终于散去些。
费聚松了口气:“还是老相国看得透彻。”
赵康也点头:“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几个勋贵才陆续告辞。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李善长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去。
方才还温和的目光里,此刻只剩下阴鸷与算计。
屏风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正是吏部尚书吕本。
李善长转过身,冷笑:“看到了吧?这帮人,当年在战场上挥刀砍人的时候倒有几分胆色,如今不过拿了两个蠢货,就慌得像没头苍蝇。”
吕本眉头紧锁:“费聚他们在凤阳的田庄,这两年确实越发没规矩了,赵上个月还强买了三家绸缎铺。希望他们经此一吓,能知道收手。”
“他们要是懂收手,也不至于让陆仲亨那蠢货把凤阳搅得鸡飞狗跳。真要闹到收不了场,老夫可没闲心替他们填坑。”李善长嗤笑一声,“再不收敛,老夫也帮不了他们。”
吕本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太子这次动真格的,怕是铁了心要整肃勋贵。我要不要寻个机会,劝劝他适可而止?”
“不必!”李善长抬手打断,“你是太子岳丈,这层身份就是最好的护身符。眼下这潭水浑得很,你往边上站得越远越好。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现在露面,反倒容易被当成靶子。”
“老相国说得是。”吕本顿了顿,“只是老相国方才对着他们那般安抚,心里到底还在看什么?”
李善长没立刻答话,半晌,才轻笑一声:“老夫在等。”
“等什么?”吕本追问。
“等陛下的反应。”李善长眼底闪过精光。
济安堂。
马天回来,见石桌旁坐着两个人在喝茶。
“国舅爷,等你多时了。”蓝玉放下茶盏,起身抱拳。
他身后的常茂也跟着站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马天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们俩倒是会挑时候。说吧,是不是为了岩安侯和吉安侯的事来的?”
常茂咽下糕点,抹了把嘴:“今早锦衣卫抄吉安侯府的动静,连城西的酒肆都传遍了。太子殿下这是真要对勋贵开刀了?”
马天没直接回答,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在凤阳,是不是也置了田产?”
蓝玉和常茂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蓝玉语气坦然:“实不相瞒,前两年我确实让家人在那边买了几百亩地。但国舅爷放心,都是按市价收的,有地契文书为证,绝没有强买强卖的事。”
“哦?”马天挑了挑眉,“下面人办的事,你能保证个个干净?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亲兵,在地方上借着你的名头占些便宜,你未必都知道吧?我劝你们,连夜写书信回去,把在凤阳的田产全都退了,一寸不留。”
“啊?”常茂大惊失色,“有必要吗?咱们买地花的都是真金白银,又没像陆仲亨那样逼死人命,凭什么要退?”
“凭什么?”马天抬眼看向他,“就凭现在锦衣卫已经在凤阳查了半个月,就凭太子案头堆着的血状能压死人!仲亨和唐胜宗只是开头,你以为太子会就此罢手?退田产,是让你们跟那些脏事撇清关系,不是让你们等着被人
揪辫子!”
蓝玉沉默片刻后,点头:“好!我回去就写书信,让凤阳的家人立刻退田,不管是买的还是受赠的,一概还给农户!”
常茂还想争辩,却被蓝玉瞪了一眼,只好悻悻点头:“行吧,国舅爷都这么说了,我们听你的就是。”
马天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端起茶盏:“你们能想通就好。这次太子是铁了心要整肃那些强占民田的勋贵。我把话撂在这,没有几颗人头落地,他绝不会收手。”
常茂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蓝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泛起几分兴奋:“说实话,我倒希望看到这么有魄力的太子殿下。总比将来继位后被勋贵牵着鼻子走强!”
马天看着蓝玉坦荡的神色,感觉蓝玉很知道分寸,并不骄横啊。
如此,甚好。
蓝玉和常茂虽然也是勋贵,但天然和太子是绑在一起的。
蓝玉和常茂起身告辞。
常茂正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块桂花糕,含混不清地朝里屋喊:“朱英,回头我让府里的张妈过来,她手脚麻利得很,给你浆洗衣物、烧火做饭都利索!”
朱英掀帘出来,手里还攥着本书,连连摆手:“真不用劳烦常叔,我自己打理得过来。”
蓝玉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你常叔一片心意,让他派就是。你如今要专心读书,哪有精力顾全这些琐事?”
朱英急得脸都红了,往马天身边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求助。
“我们这儿真不需要。”马天指了指自己和朱英,“俩大男人住惯了,突然来个女人伺候,反倒浑身不自在。”
常茂这才悻悻地放下手,嘟囔道:“我这不寻思着朱英年纪小,总该有人照看嘛。”
“我自己能行,真不用人伺候。”朱英挺了挺腰背。
蓝玉看着他这副要强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声:“孩子,别让自己吃苦。”
“我不苦呢。”朱英面色古怪。
这两人,也太热情了吧。
马天在一旁笑道:“行了,他这犟脾气,你们就别劝了。”
蓝玉又看了眼朱英,见少年眼里虽有执拗,却透着一股子清亮,便不再多劝。
“那我们先走了,凤阳的书信还得赶紧写。”
常茂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张妈我先不派,可你要是忙不过来,立马让人去国公府报信,听见没?”
朱英无奈点头:“知道了常叔。”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朱英才松了口气。
他方才还带着几分无奈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轻轻唤了一声:“马叔。”
马天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坐下。”朱英指了指石凳,“我有话要问你。”
马天直起身,见少年站在原地,小脸绷得紧紧的,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心里微微一动,依言在石凳上坐下,带着几分笑意问:“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脸严肃?”
朱英却没接他的话,只是定定地仰起脸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马叔,蓝玉将军和郑国公,为什么对我这个小郎中这么好?”
马天端起茶壶的手顿了顿,笑道:“自然是因为你乖巧懂事,又会看病救人,谁见了不喜欢?”
“我不是指这个。”朱英摇了摇头,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们待我的样子,不像是对待一个寻常的晚辈。蓝将军上次送来的人参,是贡品级别的,寻常勋贵都难得一见;常叔更是隔三差五就送些绸缎点心,好像生怕我受了半点
委屈。我只是个开医馆的小郎中,何德何能受他们这样优待?”
马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有立刻答话。
朱英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他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紧紧锁住马天:
“还有陛下和娘娘。陛下贵为天子,日理万机,却总惦记着来医馆坐坐,还亲自带我出城狩猎;娘娘也常打发人送来些御寒的衣物、滋补的药材。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陛下还特意从国子监请了刘三吾先生来教我读书,刘先生是当朝大儒,多少勋贵子弟想请他授课都请不来,陛下却让他专门教导我一个小郎中。”
“还有上次狩猎遇到刺客,陛下明明可以自己躲开,却拼着被箭矢射中的风险,一把将我按在雪地里。他是九五之尊,为什么要为了我冒那样的险?”
“太子殿下每次经过医馆,都会进来看看我,还跟我讨论《资治通鉴》里的典故;湘王殿下更是隔三岔五就来找我。他们都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个草芥般的小郎中,我们之间本不该有这么多交集的,可他们待我,就像是……………
就像是对待自家人一样。”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朱英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倔强。
马天脸上的表情早已彻底敛去,他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看着他眼底那些与年龄不符的敏锐与挣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朱英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才缓缓抬起眼,反问:“你这么聪明,这些事藏在心里想必也琢磨了很久,那你自己以为,是为什么呢?”
朱英的眼眸猛地垂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马叔你。”
“我想,因为你是国舅,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他们爱屋及乌,才会对我格外关照。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蓝将军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惋惜;陛下跟我说话时,偶尔会盯着我的脸出神,那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还有娘娘,上次她摸我头的时候,偷偷掉了眼泪。”
“如果只是爱屋及乌,陛下不会在生死关头舍命护我,娘娘也不会平白无故掉眼泪。
马天的心一紧,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初春泥土的清香。
朱英看着马天,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深潭。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马叔,我是不是......很像那个已经病逝的皇长孙?”
马天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
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进院里,打着旋儿落在脚边,马天却浑然未觉。
朱英那句问话像块巨石投进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他抬眼看向少年,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虽有忐忑,却透着一股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的执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罢了。”马天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是!你和皇长孙朱雄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朱英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却觉得这张脸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那些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团,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优待与关切,此刻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这解释却让他心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马天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明显:“既然你都猜到了,有些事,确实不该再瞒着你。”
朱英脸上掠过一丝紧张,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眼底藏着一丝期待。
他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是我捡来的孩子吗?”马天道,“而且是在钟山下捡到的你,那天也是皇长孙下葬的日子,你当时飘在河面上,还穿着寿衣。”
朱英只觉得脑子炸开了:“那我......我就是他?”
他满脸惊骇。
死而复生?
这种只在话本里见过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马天眉头紧锁:“陛下,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初见你时,都以为你是他,他们心里是信的。可皇室血脉不是儿戏,不能仅凭一张脸就定夺。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别说旁人,连你自己,怕是也难全信吧?”
朱英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啊,换作是我,也不会信。”
话虽如此,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却被这盆冷水浇得半明半灭。
“不止如此。”马天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后来锦衣卫密查,目前查到两条线索,一条指向陈友谅余党张定边,他们供认盗走了皇长孙尸体,并且焚烧了。”
“啊?”朱英惊愕抬头,“烧、烧了?那我......那我就不是他了?”
如果皇长孙的尸身已毁,那自己这身与他一模一样的皮囊,又算什么?
一场荒诞的巧合吗?
“也不能完全确定。”马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条线索指向守陵卫指挥使李新,他监守自盗,可尸体不见了。”
朱英皱起眉头,小脸上满是困惑:“又是张定边,又是李新,还一会儿说烧了,一会儿说丢了。怎么这么复杂?”
马天点头,语气凝重:“皇家血脉,半点都不能含糊。认回一个‘死而复生’的皇长孙,若是传出去,轻则闹笑话,重则引来天下非议。所以他们宁愿暂时瞒着,一边对你好,一边拼命追查,就是想等一个确凿无疑的结果。”
朱英沉默了,缓缓低下头。
马天看着朱英低垂的头顶,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带着几分试探问:“你希望自己是皇长孙吗?”
朱英抬起头,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
双清澈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有惊讶,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
他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词句,半晌才道:“若是,也挺好。”
“哦?”马天挑了挑眉。
“若是的话,我可就是皇家人了啊。”朱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坦诚,“若不是,也没什么。济安堂的日子挺好的,每天煎药、看诊,跟着刘先生读书,我已经很满足了。”
马天倒是真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这孩子会追问更多关于皇室的细节,或是流露出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话。
他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小年纪,倒是想的开。”
“不是想得开。”朱英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是我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皇长孙的身份再金贵,能比得上马叔你每天早上给我煮的粥吗?能比得上你教我辨认草药时,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图谱吗?”
“是你把我从河里捞上来,治好我的。比起是不是皇长孙,能跟你在一起,才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日子。”
马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抬手揉了揉朱英的头发:“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不管你是不是皇长孙,从我把你从钟山脚下抱回来那天起,你我之间的命运,就绑在一起了。”
朱英被他说得笑起来:“那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该煎药煎药,该读书读书,平常心待之。”
“这就对了。”马天点点头。
刚想再说些什么,笑意瞬间从脸上敛去。
他凑近朱英,声音严肃:“但是有件事,你必须记牢。
朱英见他神色凝重,也跟着收起笑容,屏住了呼吸。
“以后千万注意安全。”马天担忧道,“上次狩猎时的冷箭,不是冲着陛下去的,是冲着你来的。”
朱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有些发麻。
“就因为我长得像皇长孙?”他苦笑一声,“就因为这个连真假都没定论的身份?”
“应该是了。”马天眸光森寒,“有人不想让你活着,更不想让你认祖归宗。”
“会是谁?”朱英追问。
马天摇了摇头,眉头拧起:“这就复杂了,应该不是张定边他们。我怀疑是李新背后的人,可李新背后是谁?是淮西勋贵,还是宫里的人?”
“甚至可能是某些意想不到的人。皇长孙的位置太特殊了,你活着,就是块挡路石。
朱英看着他阴沉的侧脸,用力点头:“马叔,我以后不会乱跑了。
马天笑着点了点头。
可他心里却没这么轻松。方才那句“哪儿都不去”,说得多容易啊。
可这京城就像个巨大的棋盘,朱英这颗疑似“皇长孙”的棋子,从被他捡回来那天起,就已经落在了棋盘中。
上次狩猎,显然是要置朱英于死地。
那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家血脉从来都是染血的,认祖归宗的路,谈何容易?
将来要面对的风浪会何等汹涌?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会像盯着肥肉的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
马天看着朱英,他想说,以后的路,怕是比你想象的要难上千倍万倍;想说,从今天起,连喝口水都得先试试冷热,走一步路都得看看脚下有没有陷阱。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危险,还是让这孩子晚些知道吧。
至少现在,让他还能守着这济安堂的方寸天地,做个安稳的小郎中。
马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好了,别想这些糟心事了。刘先生快来了吧,准备去读书吧。
朱英应了声,转身走向暖阁。
马天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是化不开的凝重。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ps:合一章,最近均掉成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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