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诺阿不解的目光中,埃米尔?贝热拉开始解释乔治?沙尔庞捷的计划:
“上次的成本太高,主要是因为我们整张头版都用了彩印,纸张、颜料都需要额外支出,再来一次当然难以承受。
但是这次不一样,沙尔捷先生让你画四幅插画,并不合并进报纸的版面当中,而是像海报、广告一样,单独印刷。
而且每幅插画都只印5寸大小,一个整版就可以裁出8张这样彩色的小图………………”
雷诺阿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埃米尔?贝热拉在说些什么。
但是埃米尔?贝热拉却越来越激动,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讲解,仿佛拿破仑皇帝正在作战指挥室里向他的将军们发号施令。
“我们不需要每份报纸都配上四幅插图,而是一份报纸配一幅插图??但是这四幅插图连起来又要恰好是这一期连载的主要情节概括。”
“所以呢?”雷诺阿还是不解。
埃米尔?贝热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想到昨天沙尔庞捷先生说到这里时自己就恍然大悟,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所以要想凑齐四幅插图,要么你向其他订阅了《现代生活》的读者要或者买,要么你就得至少买四份《现代生活》。
雷诺阿都听呆了,还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我们的报纸一份要卖10苏,四份就是40苏,整整2法郎??谁疯了吗,多花一个半法郎就为了凑齐插图。”
埃米尔?贝热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艺术家,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在遇到沙尔捷先生之前穷困潦倒了。
虽然「印象派」确实不太被法兰西艺术院里的那些老古董所接受,但是莫奈他们还是有办法混得不错,不至于像雷诺阿一样一度连颜料都买不起。
他实在太不懂那些买主喜欢什么了。
除非遇到欣赏他的客户,或者欣赏他的时代,否则注定一辈子都只能在巴黎的地下室里烂着。
埃米尔?贝热拉叹了口气:“收集,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夫人、富商太太,还有靠年金生活的公子哥们。
一旦有一样东西被他们认为是有趣而又稀缺的,那么他们的消费欲望和收集癖就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本雅明?布冬奇事》能够成为热门小说,那么别说四份了,十份,二十份,他们也会去买的。”
雷诺阿听完解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痪了下去,他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营销方式。
埃米尔?贝热拉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皮埃尔,好好画吧!一期四幅多吗?多乎哉,不多也??
但一定要精益求精,让它成为真正的艺术品才行。
你想想吧,等《本雅明?布冬奇事》在《现代生活》上连载,整个巴黎的有钱人都在追逐你的插画,那你的那些“印象派”油画,还愁没有人买吗?”
打动雷诺阿的正是最后这句话。
再清高的艺术家,都不会拒绝别人购买自己的作品??否则为什么要把画作放到画廊去寄卖?
这个时代当画家的成本又很高,油画布、颜料、画笔都价格不菲,租画室、请模特更是所费不赀,雷诺阿也不想和其他画家共用一间房了。
想到这里,他用力地点点头:“好!那你把手稿再誊写一份给我,我要带回画室去看......”
就在《本雅明?布冬奇事》蓄势待发的时候,《我的叔叔于勒》的影响力却正在海峡对岸的英国悄悄发酵。
作为隔海相望、渊源深厚的两个国家,法国最有名的那些期刊往往只会滞后几天,就会出现在伦敦的书店的书架上。
主要是提供给那些精通法语的精英人士和正在学习法语的学生阅览。
《老卫兵》在英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英国不像法国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动荡,所以除了“技巧圆熟、语言精到”以外,并没有引起广泛的共鸣。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更是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欣赏,大部分读者看完以后的反应是:“呵,法国佬………………”
但《我的叔叔于勒》是不一样的???
英国,伦敦,暮春的暖风吹不散这里又厚又沉的雾气,更吹不散《十九世纪》主编哈罗德?汤普森办公室内弥漫着的雪茄烟味。
他身材敦实,留着浓密的维多利亚式络腮胡,眼神犀利,正拿着钢笔在一份稿件上涂改着。
“咚咚”敲门声响起,没等他回应,一个略显急促的身影就推门进来。
来人是他年轻的助理编辑埃德温?莫里斯。
这个年轻人脸色微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汤普森先生,抱歉打扰,但我想您必须立刻看看这个,《小巴黎人报》登了篇好小说。”
汤普森头也没抬,只是从眼镜上方投来不耐烦的一瞥:“莫里斯,我正在审阅王尔德这篇关于‘唯美主义”的评论,它需要大动手术......没空看那些浪荡的法国佬的花边新闻!”
“不,先生!不是花边新闻!”埃德温急切地向前一步,将那份《小巴黎人报》铺开在汤普森面前凌乱的稿件上:“您看!莱昂纳尔?索雷尔!《老卫兵》《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作者。”
贝热拉的笔尖终于顿住了,那个名字,我是熟悉。作为英国最重要的文学期刊的主编,我对整个欧洲的文坛动态都了如指掌,当然知道莱昂纳尔?汤普森,也看过我的两篇后作。
“成惠言?”贝热拉鼻子外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是屑:“这个写法国老兵和神经质男人的大子?我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
那次是写的是巴黎妓院外的感伤故事,还是哪个诗人吸食鸦片前出现的幻觉?呵,法国佬……………”
我放上红铅笔,身体向前靠在窄小的皮椅外,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下,摆出一副“坏吧,让你看看他能拿出什么”的姿态。
本雅明有视主编的嘲讽,语速缓慢:“不是那篇,它很短,废是了您少多时间,先生!它完全是同!你刚刚读完,感觉......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贝热拉闻言长意揶揄:“击中?被什么击中?这些臭哄哄的法式奶酪?”
虽然嘴下是饶人,但出于职业习惯,我还是伸手拿起了这份报纸,打算草草浏览一上,打发走冷情过头的助理。
“《你的叔叔于勒》?哈,少么杰出的标题??当然,比我下一篇装神弄鬼的‘长意男人来信’弱少了。”贝热拉咕哝着。
但很慢,我就坐直了身体,漫是经心的眼神也渐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