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王小仙穿越过来以来一直是立身刚直,虽说是一直都没死成,其本人却是也还挺享受这份刚直的。
只是这一次刀子对准了种家,对准了曾...
秋尽冬来,钟山草木凋零,唯松柏依旧苍劲。王安石墓前香火未绝,每逢初一十五,总有农夫携米酒、野菜前来祭拜,不焚纸钱,只插一枝新折的桑条于坟头??那是他生前最爱之物。百姓说:“王公教人种桑养蚕,如今家家有衣穿,岂能忘了本?”更有远乡妇人抱着婴孩低语:“你生在太平年月,不知饥寒为何物,全赖这位老相公熬尽心血。”
江宁府衙后园,陆佃每日清晨必来整理旧档。自王安石去世后,他闭门谢客,专事编纂《临川先生文集》。案上堆满手稿、奏疏、书信,皆按年月分类,字迹或工整或潦草,却无一不透出深思熟虑之痕。某日翻检至一函残卷,竟是二十年前所拟《青苗法初议》草稿,上有数十处朱笔删改,末页附一小笺:“恐民不解其意,反受吏欺,当设监司巡行解释。”陆佃抚纸泪下:“原来早在立法之初,先生已虑及执行之弊,非不知忧,实不忍因噎废食。”
此时北方政局再起波澜。赵顼虽力保新政,然连年用兵西夏,国库渐虚,朝中旧党乘机鼓噪“罢法省费”。御史刘挚上疏称:“新法聚敛太过,致民疲于供役,宜悉数停罢。”司马光亦于洛阳著文道:“王安石变法,本欲富国强兵,然操之过急,使天下骚动,今当务之急,在于休养生息。”一时之间,废法之声甚嚣尘上。
赵顼独坐禁中,展阅历年财政奏报:市易司岁入比仁宗时增三倍,河北屯田储粮可供军十年,保甲练兵使边防戍卒减半而战力反升。他轻叹一声,提笔批曰:“祖宗创业,尚知变通;今守成之际,岂可倒退?法可修,不可废。”遂下诏命三司使曾布重订诸法细则,宽免贫弱之家赋役,严惩借法渔利之官吏,并亲撰《续行新法诏》,宣示天下:“先相王安石所立之法,利在社稷,泽被苍生,朕不敢背。若有妄议尽废者,以动摇国本论处。”
诏书颁行,朝野震动。许多原本观望的大臣纷纷表态支持,连素来持重的文彦博也上表称:“观近年成效,始知王公远略非常人所能测。”唯有司马光仍持异议,然亦不再公开攻讦,仅私下对门人言:“吾非恶其法,而忧其用人不当耳。”
江南各地闻讯,新政推行更趋稳健。两浙路转运使仿照王安石昔日做法,在各县设立“便民局”,专司调解民间借贷纠纷,凡青苗贷款逾期者,许以劳役抵偿,不得强夺田产。江东百姓感念恩德,自发集资于金陵城外立祠,号“荆公祠”,四时祭祀不辍。每逢春耕,乡老必率子弟至祠前行礼,诵读《农田水利书》节文,以为劝农之训。
然新政深入之处,阻力亦随之演化。岭南之地,瘴疠未除,官吏畏往,差遣屡屡无人应命。广州知州奏报:当地豪族勾结胥吏,借免役法之名,将徭役转嫁于贫户,又私设“佣价簿”,压低雇工薪酬,致使流民四起。更有甚者,竟伪造户籍,虚报丁口,骗取朝廷雇役银两。
消息传至汴京,赵顼震怒,欲派钦差彻查。枢密副使韩缜进言:“岭南偏远,若遣京官前往,恐其不通风土,反被蒙蔽。不如启用熟悉南方政务之人。”赵顼沉吟片刻,问:“王?尚在否?”
王?乃王安石幼子,父丧之后未仕朝廷,隐居江宁守墓,闭门读书,不涉世事。然其自幼随父习政,精通财计律令,尤擅核查账目。闻天子召见,不得已赴京,伏地泣奏:“臣布衣草莽,何敢干预朝政?”赵顼扶起曰:“卿虽退处林泉,然天下皆知王氏家学渊深。今岭南乱法害民,非卿不能厘清。”
王?终允受命,以太常博士衔充岭南察访使。临行前,他专程拜谒父亲墓地,焚香告曰:“儿此去,不敢辱没先公清名。”随即取道南下,沿途微服私访,每至一县,必调阅十年赋役册籍,核对银粮出入。凡发现虚报冒领、苛征滥罚者,立即拘押主吏,就地审讯定罪。
在韶州,查获知县与盐商合谋,将官盐低价售予私贩,再以“缉私”为名勒索小民,三年敛财逾十万贯。王?下令将其枭首示众,抄没家产赈济灾民,并颁布《盐政新规》:允许百姓自煎海盐,官府统购统销,利润三分归民,七分入国库。此举既断贪官财路,又惠泽底层灶户,民间欢呼如雷。
至惠州,见溪流淤塞,农田久旱无收,而地方官竟上报“雨水丰沛,秋粮大熟”,以邀奖赏。王?查明真相,杖责县令八十,罢其职,亲率民夫疏浚河道三十里,引东江之水灌溉良田万亩。完工之日,老农跪地叩首:“五十年未见此渠通水,今日得活命矣!”
短短八月,王?巡行七州,罢黜赃官四十七人,减免苛捐百余项,重建户籍三千余户,释放冤狱百余人。其所到之处,百姓夹道焚香,呼为“小荆公”。捷报传回,赵顼大喜,欲擢其为户部侍郎。王?坚辞不受,上书言:“臣之所行,皆先父遗志。若蒙圣恩,愿将所得褒奖,尽数用于兴修岭南水利学堂,培养本地吏才。”
赵顼准奏,特赐内帑白银五万两,敕建“临川书院”于广州城南。院中不仅讲授经义,更设“实务科”,教学生算账、丈田、治河、判案。王?亲定课程,每月亲往授课一次,强调:“为官不在清谈,而在解民倒悬。汝等日后执掌一方,须记‘法贵在行,行贵在人’八字。”
书院落成当日,珠江两岸士民云集。一位白发老儒拄杖而来,递上一纸名录,颤声道:“此乃当年联名弹劾令尊之三百九十一人姓名。今我等悔悟,愿捐资助学,赎昔日无知之罪。”王?接过名单,默然良久,命人投入炉火焚之。火光映照其面,平静如水:“往事如烟,烧了吧。先公从未记恨谁,只盼后来者莫蹈覆辙。”
自此,岭南新政步入正轨。五年之内,开垦荒地六十万亩,修建陂塘堰坝千余处,粮食产量翻倍,流民悉数还乡。连交趾国使者路过边境,见阡陌纵横、鸡犬相闻,惊叹道:“宋之南陲,竟如中原膏腴之地!”
与此同时,西北边防亦迎来新格局。沈括自西夏归来,带回大量地理图志与水利数据。他主持编撰《西域水道考》,详述河西走廊各河流走向、水量季节变化及灌溉潜力,并提出“以渠代堡”战略:即沿丝路要道广修灌溉系统,招揽流民屯垦,形成军事与经济并重的前沿据点。
赵顼览奏大悦,命工部尚书李诫统筹实施。首批工程选在灵州故地,招募退役保甲士兵五千户,每户授田五十亩,官给籽种、耕牛、农具,三年免租。同时修建“七星渠”,引黄河支流灌溉绿洲,渠成之日,荒漠顿变沃野。
军队亦随之改革。曾布建议:“昔以募兵为主,耗费巨万;今可试行‘兵农合一’之制,令边军春秋耕作,冬夏操演。”赵顼采纳,试点于?延路。结果一年下来,军粮自给率达六成,士卒体魄更强,战斗力反超从前。邻近诸路争相效仿,边疆屯田面积迅速扩展至百万亩以上。
然而,正当国势蒸蒸日上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打破了平静。元丰八年春,汴京突发瘟疫,街巷死尸相枕,棺木脱销,百姓惶恐逃亡。太医署束手无策,宫中亦有多人染疾。赵顼被迫移驾郊外行宫,日夜焦虑。
危难之时,一名年轻医官挺身而出。此人姓朱,名肱,曾师从名医庞安时,精研《伤寒论》。他上书指出:“此乃湿热疫毒,由饮水不洁所致。当令百姓煮沸井水,焚烧秽物,隔离病患,方可遏制。”又献“清瘟败毒饮”方剂,以金银花、连翘、黄芩等药配伍,煎汤普施贫民。
朝廷依计施行,疫情渐缓。赵顼召见朱肱,问其何以知此疗法?朱肱答:“昔年王相公推行‘惠民药局’,曾在杭州试办‘防疫旬报’,记录各地疫病症状与应对之法。卑职偶得残卷,反复研读,方有所悟。”
赵顼闻言动容,命人搜寻旧档,果然找到十余册《防疫辑要》,其中不仅记载各类传染病防治经验,还提议设立“医学提举司”,统一管理全国医书、药材与医师培训。赵顼当即下诏恢复惠民药局制度,并在全国州县推广“旬报法”,每十日上报本地疾疫情况,由中央统筹调度药物与医生。
数月之后,疫病彻底平息。百姓感恩戴德,纷纷在家中悬挂“王荆公像”,焚香祈福。有人说:“若非他早留此策,不知多少人家要绝户。”连一向反对新政的范纯仁也叹道:“吾辈争于门户,彼独谋及百年之后,真宰相之量也。”
就在这一年冬天,赵顼病重不起。御医诊断为积劳成疾,心脉衰弱,已难挽回。弥留之际,他命人取来王安石最后一封密疏,反复摩挲,喃喃道:“朕未能始终用卿,致令抱憾而终……然新政已立,江山稳固,卿可瞑目矣。”
临终前一日,召太子赵煦入寝殿,执其手嘱咐:“汝继大位,务必谨守新法。王安石虽逝,其志不可违。若有人言废法,即视同叛逆。”又命取《周官新义》一书,置于太子怀中:“此乃治国大纲,汝当终身诵习。”
次日清晨,一代雄主崩于福宁殿,年仅三十八。举国哀悼,谥“神宗”,庙号昭示其革新之志。
赵煦即位,是为哲宗,年方十岁,由高太后垂帘听政。初时,太后信任旧党,召司马光入朝为相。司马光执政伊始,便主张尽废新法,恢复差役,罢市易司,停保甲法。朝中一片“拨乱反正”之声。
消息传至江宁,王?闻之,星夜赶往汴京。他并未直接谏诤,而是请求面见太后,呈上一部厚册,题曰《新法施行实录》。书中逐条列举十年来各项法令的实际效果:青苗法使贫户免受高利贷盘剥者达三百二十余万人次;免役法节省劳役开支四千余万贯;农田水利法修建塘堰五万余处,新增灌溉面积三千六百万亩……每一数据皆附地方奏报、户部档案为证。
更令人动容的是书末所附《百姓陈情录》:有河南农夫写道:“往年服役,妻儿饿死途中;今缴雇钱,反得温饱。”有江西商人言:“市易司平抑物价,百货流通,我家绸缎生意翻了三倍。”甚至包括昔日反对派官员的私信:“虽尝非议王公,然见其法惠民至此,不得不服。”
高太后阅毕,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如此看来,尽废恐非良策。”
司马光力争:“法本身虽善,然执行多弊,不如暂罢,待整顿后再行。”
王?直言:“若因执行有弊便废弃良法,则天下无可行之政。正如治病,岂能因药有副作用便弃不用?惟在择良医、正 dosage 而已。”
最终,太后裁定:保留农田水利、保甲、免役等核心法令,仅对青苗法做出调整??限制贷款额度,禁止强制摊派,加强监察机制。
此事过后,王?悄然归隐,终老于钟山。但他带回的那部《实录》,却被宫廷秘藏,代代相传。南宋孝宗年间,史官修《神宗实录》时偶然得见,感慨道:“向使当时尽毁此书,则荆公功业,几为浮言所掩!”
岁月流转,江山易主。金兵南下,宋室偏安,然江南之地因水利完备、仓廪充实,得以支撑半壁江山。朱熹讲学东南,弟子问:“王安石究竟何如人?”
朱子沉吟良久,答曰:“其心则忠,其学则博,其才则高,其气则刚。惜乎锋芒太露,不容于世。然观其身后影响,实开一代风气之先。吾辈虽不取其术,然不可没其功。”
又百余年,元人修宋史,列传之中,王安石位列宰辅前列。虽评语仍有“急于功利”之讥,然亦不得不承认:“变法立制,富国强兵,其效显著。”
而民间记忆,远比史书温暖。江南村落至今流传一首童谣:“三月桑叶青,四月卖丝银。五月插秧忙,十月打谷声。若问谁造福?山中有贤人。”村童不知所谓“贤人”是谁,只知每年清明,长辈必带他们去一座古墓前献花。
墓碑早已斑驳,唯“荆国公王文公之墓”八字依然清晰。春风拂过,松涛阵阵,仿佛回应着千年之前的誓言??
为变法,我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