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龙使,你那牧场,购买一匹母马小驹的价格,是多少来着?”
冷不丁的,王小仙突然发难,而且还是在酒席之间,当着辽国人的面,让高永能先是怔住了一下,
而后突然浑身冷汗直流,微微哆嗦了起来,...
元?更化之后,朝局虽暂归旧党主导,然新政根基已深,非一纸诏令所能尽除。司马光执政未及一年,便因积劳病逝,继任者吕公著、范纯仁虽持守稳健,却无力逆转时势之惯性。各地州县奉命恢复差役,百姓初闻欢呼,以为重获安逸,然不过数月,旧弊复萌:富户勾结胥吏,巧立名目,将重役尽数转嫁贫弱;衙前役卒无饷无粮,逃亡日众;地方公务渐趋瘫痪。两浙、京东诸路纷纷上奏:“差役难行,民不堪命。”
高太后览报忧心,召集群臣议于崇政殿。王?虽已归隐江宁,然其《新法施行实录》犹存禁中,每遇争议,内侍常奉旨取出参阅。是日,宰相范纯仁进言:“免役之法,原为均平赋役而设,若能严定等第,稽查冒隐,或可去弊存利。”御史韩川即起反对:“王氏立法,名为便民,实则聚敛,天下共知!”话音未落,翰林学士苏轼忽出班奏道:“臣以为,法无新旧,惟在利民与否。今差役既不可行,若执意废免役,则恐百姓重陷水火。”此语一出,满殿哗然。苏轼素与王安石学术相左,曾作诗讥讽“拗相公”,然此时竟能持平论事,众人皆惊。
太后沉吟良久,终允暂缓尽废免役法,仅罢青苗贷款强制摊派,其余诸法听由地方酌情施行。此折衷之策,实为新政存续争得一线生机。江南诸路转运使趁机上疏,请保留保甲练兵与市易平准制度,称“边防赖此以固,商旅因之而通”。朝廷默许,新政遂如野火余烬,悄然复燃。
此时岭南临川书院已成南方文教重镇,每年培养吏才百余人,皆通晓账籍、水利、刑名实务。王?虽不再亲赴授课,然每月仍遣弟子携其手札南下指导。书院学生结业后多分派各县佐理政务,因其清廉干练,深得百姓信赖。广州府志载:“自临川学子入衙,讼案速决,赋税分明,豪强敛迹。”更有交趾商人越境而来,愿以香料、象牙换取宋人农书与算术课本,言:“闻此地官吏皆能治田兴水,欲学其法以富吾国。”
哲宗年岁渐长,始习经筵,读至《周官新义》,颇觉其中条陈井然,切中时务。一日问讲官章?:“先帝何以独重此书?”?对曰:“王荆公谓‘三代之治,可师而行’,非徒空谈礼乐,实重制度纲纪。陛下观农田水利之效,保甲屯垦之利,皆自此出也。”哲宗颔首,心中暗记。
绍圣元年春,高太后崩,哲宗亲政,改元绍圣,意在继承神宗遗志。首召章?为相,蔡卞同参大政,二人皆曾受知于王安石,早怀复兴新政之志。诏书初下,即命复行青苗、市易、免役诸法,并追赠王安石太师,谥“文”,配享神宗庙庭。朝野震动,旧党官员惶惧不安,纷纷乞退。范纯仁上表求去,临行叹曰:“吾非恶新法,但恐操之过急耳。今观朝廷气象,似有重蹈覆辙之虞。”
章?主政后,雷厉风行,凡阻挠新法者,不论资历,悉予贬斥。御史黄履因劾奏免役不公,贬知郴州;谏官杨畏曾附旧党攻新法,现又摇身赞成,?斥其“反复无常”,亦外放监酒税。一时之间,台谏肃然,无人敢轻议朝政。然此举虽振作法纪,却亦埋下党争再起之患。
与此同时,北方边疆局势再度紧张。西夏梁太后专权,屡扰?延、环庆边境,焚掠村寨,掳掠人口。哲宗怒,欲发兵征讨。章?奏曰:“昔神宗用沈括之策,以屯田养兵,今宜扩而行之。若大军深入,粮运艰难,不如沿边广修渠堰,募民实塞,使敌来无所掠,久则自困。”帝纳其言,命李诫再督河西工程,增筑堡寨三十座,每寨周围开垦农田千亩以上,戍卒家属陆续迁居,形成军民共守之势。
为筹措军费,朝廷重启市易司,由蔡京主持。京精于财计,推行“均输法”改良版:令各路将本地特产统一估值,按需调配至他处销售,差价归公,减少中间盘剥。又设“常平仓调剂令”,每逢丰年低价收粮,荒年平价售出,稳定米价。短短两年,国库增收千万贯,民间物价平稳,商旅称便。
然蔡京权柄日重,渐露专横之态。他借稽查贪腐之名,罗织罪名排挤异己,甚至伪造账册诬陷不肯依附之转运使。有广东盐官因拒缴“羡余银”三万两,被指虚报产量,下狱瘐死。百姓传言:“市易复行,利归朝廷,害归小民。”王?闻之,遣人致书章?:“蔡京可用其才,不可纵其欲。法贵在公,若徇私舞弊,则虽良制亦成苛政。”?览书叹息,然念其正助己推行新政,暂未加惩。
岭南之地,临川书院第十批学子毕业,其中一人名张伯淳,婺州人,少时家贫,赖青苗贷款购种耕田,得以温饱。入书院后刻苦研习水利之学,毕业授惠州司户参军。到任即察境内西湖淤塞已久,每逢暴雨必泛滥成灾,而富民占据湖滨良地,拒不退让。伯淳不避权贵,亲率民夫疏浚湖泊,筑堤蓄水,引流入田。完工之日,湖光潋滟,稻浪翻金,百姓呼为“张公堤”。十年后,此地竟成粤东粮仓。
张伯淳每于公余诵读《临川先生文集》,尤爱其中一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尝对其子言:“吾生晚矣,不及见荆公风采。然其所立之法,救我一家,惠我一方,岂止功在当代?实泽被千秋。”
汴京方面,哲宗渐显刚毅之姿。一日驾幸太庙,见王安石神位位列陪祀,左右侍臣低语回避。帝忽停步,问:“先相王安石何如人?”近臣战栗不敢答。哲宗朗声道:“朕父皇谓其‘经纶天地,一代伟人’。虽当时谤议盈廷,然今日观之,社稷赖以安,黎元赖以济。是非久定,岂容颠倒?”遂命重修画像,置于政事堂壁间,朝臣入见,无不仰视悚然。
绍圣四年冬,彗星现于东方,旧党残余乘机鼓噪,称“天象示警,宜罢新法”。太常博士叶祖洽上疏驳斥:“汉唐以来,彗星屡见,未尝尽关政失。若因天变辄易国策,则天下无可行之事。况近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边患渐息,正是盛世之兆,何警之有?”哲宗嘉纳,下诏曰:“天道幽远,岂可轻测?惟当修德行政,信赏必罚。自今以后,凡借灾异妄议朝政者,以妖言惑众论处。”
自此,新政全面复兴,且较熙宁年间更为成熟。免役法实行“五等定户”,由邻里互评资产,防止隐瞒;保甲法改为三年一轮训,免除农忙时期操演;青苗贷款限利率不得超二分,逾期者宽限半年,不得夺产。民间负担减轻,怨声渐息。
唯蔡京势力膨胀,终酿大祸。他为邀功,奏请开凿“通济渠”,连接汴河与淮水,欲贯通南北漕运。工程浩大,征发民夫十万,限期一年完工。役卒昼夜劳作,饥寒交迫,疫病流行,死者数千。沿途尸骸暴露,哀鸿遍野。监察御史陈次升冒死上奏:“蔡京急于求成,不顾民命,此非兴利,实乃虐民!”哲宗震怒,遣钦差核查,果然发现虚报工款、克扣口粮等情。蔡京罢职,流放崖州,其党羽十余人皆遭贬黜。
此事震动朝野,章?亦受牵连,自请辞职。哲宗慰留之,曰:“卿辅朕复法,功在社稷。一人之过,岂可累及全局?”然自此对权臣愈加警惕,增设“审计院”,专责审查财政支出,每季公布账目,允许士民检举舞弊。
元符三年,哲宗崩,年二十五,无子,由弟赵佶继位,是为徽宗。初政清明,延续新政,尊崇王安石学术,诏令全国学校讲授《字说》《三经新义》。又命画院绘制《熙宁变法图》十二卷,描绘农田水利、市易交易、保甲操演诸场景,悬于宫中励志。
然徽宗雅好艺术,宠信佞臣。蔡京流放途中,夤缘宦官童贯,以其书法精美、善于逢迎,竟得召回。先是掌管文书,继而复领三司,再提市易。他吸取前辱教训,表面恭谨,实则暗结党羽,广植亲信。每逢奏对,必称“绍述先志”,极力夸赞王安石变法之功,博取皇帝欢心。
宣和年间,蔡京再度拜相,权倾朝野。他打着“复兴新政”旗号,行聚敛之实。青苗法变为强制摊派,贫户不贷亦须纳息;免役钱层层加码,甚至婴儿襁褓亦被计入丁口征钱;市易司垄断百货,贱买贵卖,商贾破产者不可胜数。百姓苦之,谣传:“熙宁真法惠民,元丰尚存余泽,今之所谓‘新法’,不过刮骨之刀耳。”
江宁钟山,王?已垂暮多年,卧病在床。闻岭南弟子来报,言临川书院被地方官勒索“助役银”,学生辍学者过半,愤极呕血。临终前召子孙至榻前,颤声道:“吾父子两代竭力护持先公遗志,奈何奸人窃名乱政……记住,法本无私,惟行之者有私。后世若有托名变法而虐民者,非吾王氏之徒,乃天下之贼也。”言毕气绝,享年七十三。
葬日,金陵百姓自发执绋送行,沿途焚香设祭,一如当年送别王安石。父子两代,俱以清节著称,史称“二荆公”。
靖康之变,金兵破汴京,掳徽、钦二帝北去。蔡京随驾流离,途中饥寒交迫,市井小儿掷瓦砾骂曰:“国贼!汝食肉糜,致民饿殍,今日报应!”最终饿死于潭州城外,尸体弃于沟壑,无人收殓。
南宋建立,高宗驻跸临安,面对残破江山,百废待兴。有大臣建议尽废新法,回归旧制。参知政事李纲力谏:“靖康之祸,不在变法,而在用人。王荆公所立诸法,本为强国富民,惜乎后人不能守其本意。今江南水利完备,仓廪尚存,方能支撑危局,此皆熙丰遗泽也。若轻言废弃,则民心动摇,国脉难续。”
高宗悟,乃下令修复圩田,重开水渠,招募流民屯垦,沿用免役法募工筑城。临安城外,百姓开凿新河,一名老农挥锄感叹:“这渠模样,像极了当年荆公祠前那条。”旁人问:“何荆公?”答曰:“忘了也罢,只知他教人种桑、修渠、量田、制药,活过好几代人哩。”
岁月悠悠,临川书院历经战火,屡毁屡建。明代嘉靖年间,巡按御史重修书院,掘地得一铁函,内藏王?手书残卷,题为《先公变法问答录》。其中有问:“变法之道,最难者何?”答曰:“非在立法,而在择人。法可传于纸笔,人须养于平时。故吾设便民局、建水利学堂,非仅为行一时之政,实欲育千年之才。”
又有问:“若后世有人假汝之名行暴政,如何?”
答曰:“吾不能禁其口,惟可正其心。只要民间尚存一渠一塘、一塾一医、一纸账册、一缕蚕丝,便是吾道不亡。至于骂名褒贬,付与他人可也。”
万历年间,东林书院顾宪成讲学,提及王安石,门人议论纷纭。顾公正色曰:“荆公之志,在救苍生于倒悬,非争门户之荣。彼视死如归者,岂为身后青史几句评语?实为生民立命耳。”
清乾隆修《四库全书》,馆臣议削《临川集》中激烈言论。皇帝朱批:“王安石虽矫激过甚,然其忧国之心,贯穿始终。观其诗云‘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何等胸襟!存之,以励后人。”
近代列强叩关,国家危殆。湖南青年毛泽东读《王安石传》,批注道:“改革家须有钢铁意志,兼怀菩萨心肠。荆公二者兼具,可惜时代未许其成。然其精神不死,后来者当继之。”
百年之后,赣江畔新建县某小学,教师带学生参观古代水利工程遗址。孩子们抚摸千年石闸,好奇发问:“谁修的?”
老师微笑:“一位叫王安石的宰相。”
“他还活着吗?”
“早就不在了。”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记得他?”
老师望向远方稻浪起伏的田野,轻声说:“因为他让很多人,活了下来。”
春风拂过,桑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着那个永不褪色的誓言??
为变法,我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