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烟听到妙金?的话,少见的露出了几分生气的神色,说道:
“镇魔司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顿了一下,见到陆沉渊跟妙金?都望向自己,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续道:
“大周仙朝确实很大,但我所亲历的镇魔司,从神都洛阳到镇海川,从没有过你说的那般行径。于我,于镇魔司里的许多同僚而言,镇魔从来都不是一份简单的差事,而是代表着鲜血与牺牲的神圣使命。”
“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份使命背后藏着怎样的危险。异秽猖獗时,街巷里满是哭嚎,浊流翻涌处皆是绝境,我们明明知道往前一步可能就是尸骸无存,明明知道家里的亲人还在等一句平安,可只要想到身后还有万千百姓等着
我们护佑,可是责无旁贷,谁也没有退缩。”
“你所说的不过只是传言,可我看到的镇魔司,却是由一个个有理想有抱负却又愿意为他人牺牲的活生生的人组成的地方。”
“你尽可以说我们能力不足,说我们行事笨拙......可我绝不能容忍,你用毫无根据的臆测,去糟践那些已经埋在乱葬岗里的英魂,去轻贱那些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同袍,他们是为了护着陌生人的性命,才把自己的命丢在了战
场上的!”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尽管一直在压抑着情绪,可说到后头的时候,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这位少女司使的眼眶微微红了。
妙金?听完都愣了一下,却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对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仔细思考对话话语中的内容,若自己是镇魔司的人,尤其是还见证过同僚的死亡,只怕也会觉得不快,这才沉默了下,歉然道:
“对不起,我方才说的传言,确实对那些心怀正义的镇魔司修士是不公平的。”
林见烟摇了摇头,声音柔和了下来:
“没事......其实这样的传言我也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只是我从没有主动去辩驳过,这些话在我心里积压了很久。你方才一说,我一下子忍不住,便全说了出来。
旋即她想起陆沉渊方才问起过关于封器的事情,解释说道:
“关于封器的话,除了传言之外,基本与这位姑娘说的一致。在镇魔司内部,封器亦有等级之分,分别是凶、灾、厄、劫、绝五个等级,分别对应四灾序列外的普通异秽以及四种等级的天灾异秽。我此次取出的缚魔索便是凶
级封器。”
“不论是哪个等级的凶器,取用的时候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报备流程,记录使用原因,归档后需要记录使用的时间。危险级别高的封器要想调度使用,则需要申请的司员具有对应的权限以及功劳。”
陆沉渊方才听闻林见烟一席话,心下不禁动容,此时还未缓过劲来,是以声音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看林姑娘这么说,这些封器使用起来有如此多的讲究,恐怕不仅威能惊人,使用起来同样也有不小的危险吧?”
林见烟点了点头,却在心里面有些奇怪,按理说以陆沉渊的实力,这些应当都是常识,眼下看他神态,似乎都是第一次听闻。
“对,这些封器都具有不同的诅咒,比如我这次使用的缚魔索,便会放大使用者的掌控欲,若是不加节制的使用缚魔索,这种影响不仅会变得根深蒂固,而且会愈发严重,很可能会变成偏执狂或是想要掌控身边一切的疯子。”
话音落下的时候,这位少女司使却是忽然为陆沉渊找到了一个理由。
陆掌柜既然游戏人间,想必已经完全融入了现在的身份,对封器这种他没碰过的东西,好奇也是该的。
她先在心里笃定了这一句,可转念又觉得不够。
若只是好奇,问一两句便该停了,何苦追着问封器的来历与副作用?
这念头刚冒出来,一股更急切的情绪就涌了上来,逼着她往更深里想:“是了,他定是想多跟我说说话。他许是喜欢与我说话,才找些话题攀谈。”
如此一想,她不禁俏脸微微一红,她觉得陆沉渊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可那没缘由的掌控欲却又让她坚信这想法是对的,是唯一的解释,容不得半点的质疑。
“不然呢他为什么非要询问本该已经知晓的事情?”
林见烟愈是想着,愈是觉得这个解释天经地义。
连方才因陆沉渊追问而生的疑惑与诧异,都被“必须把他的行为归到是为了亲近自己上”这个想法冲得干干净净。
林见烟连忙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出脑海,尽管知道封器的诅咒厉害,但如今亲身经历,却发现封器的诅咒当真是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便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思考方式。
陆沉渊闻言,想到林见烟方才使用缚魔索捆住了那妖鱼祭祀,不由关心道:
“既然封器有诅咒,那林姑娘你……………”
“不,不打紧的......”
林见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轻声道:“我方才只是短暂使用了片刻,虽然受了诅咒的些许影响,不过没关系,过些时间便逐渐好了。”
陆沉渊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说话,却发现才说了几句话,自己便有种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那种对水的渴望冲动也变得愈发强烈,他觉得自己身子仿佛快要不听使唤,下一刻就要跳进祭坛下的寒潭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诡异钥匙上,道:“如此看来,我现在这些不适的变化,应当便是你所说的封器所带来的诅咒了。”
妙金?闻言好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话音落下的时候,却发现有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却是来自那位镇魔司的少女。
这种不善与方才对方辩驳自己时的不善并不相同,其中更多了几分警惕的敌意情绪。
她不由得暗衬道:“难不成她对那魔头有意思?还是说,这是那缚魔索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陆沉渊却没有发现此时的氛围有些微妙,只是将自己的感受说了一番。
林见烟说道:“公子所说的,确实是这东西祸患的症状。这物件是妖鱼毕生怨念凝结而成,水性极为阴邪,公子千万不能顺着它的心意来。”
“这东西必须尽快想办法封印,不然时间一长,恐怕公子真要变成非人的怪物,就像那些腹中藏鱼的百姓一样,再也变不回来了。”
“我们从这里脱逃后,公子便随我一同返回镇魔司一趟。”
陆沉渊闻言心头一凛,他虽未亲眼见过那些人变成鱼怪的惨状,但只需稍稍想象,就已觉得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原来他以为妖鱼祭祀一死,这里的幻境就会不攻自破,结果目前来看,整个洞窟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而且奇怪的是,当他们进入密道之中后,仿佛与外界脱离了联系,方才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动方才要抓捕自己的那些蓑衣鱼人,此事同样也透着一股诡异。
不过这些却都是能明显发现的诡异,他感觉周围似乎还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之处。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林见烟提着的宫灯上,上面的苍白色火焰正稳定的摇曳着。
忽觉脊背一阵发凉。
却是怀里人偶正在盯着自己。
尽管他已经适应了许多,可在人偶吸收了那些妖鱼之后,他现在又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显然这人偶已经从中得了不小的好处,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沉渊将人偶先收进怀里,问道:“如今妖鱼祭祀已经死了,我们该怎么出去,从密道路绕出去么?”
妙金?注意到陆沉渊的动作,不由想到方才人偶的可怖手段。
那妖鱼祭祀看着实力不强,最后却能够召唤那么多的上百人鱼,想必是调用了诸多无主的愿力,而今这些愿力又全部进了这魔头豢养的怨灵身上......
尽管心理羡慕嫉妒,可她只是佯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回答道:
“那里恐怕出不去了,我们现在应当是进了第二重的幻境,看似这里与外界只隔了一道暗门,但其实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否则也说不通为什么这么大动静后,外边没有半点反应。”
“妙姑娘所言有理。”
陆沉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妙金的说法倒是解答了他的一部分疑惑,打量了一圈周围,四周除了妖鱼被炼化后留下的残骸,一座古老的祭坛,以及深不见底的寒潭。
“只是我们眼下如何从这里脱逃出去?”
妙金有些疑惑的说道:“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妖鱼祭祀既然死了,这里的幻境应该也该破了,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林见烟似是在回忆镇魔司关于幻境的相关档案记录,说道:
“要解幻境的话,最简单的方式是破了阵眼,通常来说,像妖鱼祭祀这样的存在,往往便是阵眼。若是无法通过这种方式破解,最好的方式,是反向揣测幻境创造者的意图,或是找到其中不合理的破绽……………”
陆沉渊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幻境创造者?是逃到龙王庙的妖鱼么?”
妙金?道:“妖鱼?”
她还不知道万民滩的海滩上在昨夜搁浅过一头搁浅的妖鱼。
陆沉渊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随后想到一个事情,林见烟此番应当是带着镇魔司的人先到龙王庙的,为什么此时只有林见烟一人在此处?
少年心下疑惑,于是直截问道:
“对了,方才我便想问了,林姑娘怎么会在这里?镇魔司的其他人呢?”
话音落下,整个洞窟内仿佛突然吹过一阵阴风,陆沉渊意识到不对,神色骤然一变,便拉着妙金?往后退了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为何从刚才开始,他便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却是林见烟的宫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过颜色的变化,而在他的印象里,林见烟宫灯内的灯火是会随着林见烟情绪的变化而变化的。
便在这个念头生出的时候,只见林见烟那张清秀动人的少女脸庞陡然扭曲起来,变得犹如怪物般恐怖狰狞,并发出凄厉无比的啸叫声,整个洞窟也随之扭曲起来。
陆沉渊只觉得一恍惚,方才的景象便全部消失无踪,他自己已然回到了龙王庙内。
那些蓑衣女子充满神圣意味的吟唱声再次于耳畔处传来,初时模糊,随着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也跟着变得震耳发聩,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宛若觐见神灵的敬畏之感。
香火不断,供奉的龙王依然一幅威严金身,信徒众多,而且上官楚辞与程萧山等人也都还在。
只是怪异的是,不论是妙金?还是林见烟都不见人影。
“要解幻境的话……………最好的方式,是反向揣测幻境创造者的意图,或是找到其中不合理的破绽......”
他下意识想起“林见烟”在幻境中所说的这句话。
林见烟如果真有问题,是那幻境的破绽的话,确实不该在这里见到,只是妙金?为何也不在此处?
而且如果那不是林见烟,那么真正的林见烟此时又在何处?
便在陆沉渊心思急转之际,那熟悉的因为脱水而产生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感受到手里抓着的物事,不由得怔了一下。
是那妖鱼被炼化之后形成的钥匙。
竟然还在...………
他原以为幻境里一切都是虚假的,却没有想到破开幻境后,那钥匙竟然也一起保留了下来。
而且从人偶处获得的神通,也并没有消失,他如今回忆起来依旧能够知道如何借助人偶的力量,施展那三个术法。
如此说来,难不成那妖鱼祭祀,以及人偶吸收的愿力也都是真的?
陆沉渊感觉有些迷茫,却是被这些真真假假搞得有些迷糊了,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感受到的,究竟哪些是自己经历的幻境,哪些又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上官楚辞等人的神色似乎也都有些恍惚,仿佛与他一般,都是刚刚从某个幻境中清醒过来,问道:
“楚公子,你还好吗?”